蕭澈盯著林姝那雙寫滿真誠的眼睛，沉默了許久。
    書房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隻剩下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嗶剝聲。
    林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剛剛那番噩夢預警的說辭，簡直是漏洞百出。
    正常人誰會信？可她沒辦法，她總不能直接說，嘿，我是從小說裏看到的，你馬上就要倒大黴了，快帶上我這個人形外掛。
    那蕭澈不把她當場綁起來送去驅邪都算是客氣的。
    所以，她隻能賭。
    賭蕭澈對她身上發生的種種詭異之事，已經心存疑慮。
    賭她這番裝神弄鬼，正好能戳中他心中那根名為“未知”的弦。
    “你夢見了血流成河？”
    終於，蕭澈開口了，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林姝心裏咯噔一下，知道這是試探來了。
    她不敢抬頭，隻是死死地抓著他的袖子，把頭埋得更低，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回道：“嗯，好多血，紅得嚇人，還有好多人倒在地上，亂糟糟的，我記不清了，我隻記得你，你好像也受傷了，就在我麵前，流了好多血……”
    她一邊說，一邊控製不住地發抖，雖然有點裝的成分。
    但一想到原著裏蕭澈為了救駕，胸口中箭，差點一命嗚呼的慘狀，著想感到有點後怕。
    雖然她現在極度不爽這個男人，但係統那個狗東西還指望著蕭澈這個男主角走劇情呢，他要是掛了，係統會不會發瘋直接把她也給抹殺了？
    不行，蕭澈絕對不能出事！
    蕭澈垂眸看著她不住顫抖的肩膀，眼神複雜。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麽，但最終隻是僵在了半空中，又緩緩收了回去。
    “具體的呢？在什麽地方？因為什麽？”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我不知道。”林姝拚命搖頭，“夢裏都是亂的一團糟，我看不清楚，我就是害怕，世子，我真的好害怕，你就帶我一起去吧，求求你了，讓我在你身邊，我就能看著你了，萬一真的有事，我也能……”
    她說到這裏，忽然說不下去了。
    她能幹什麽？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到了那個時候，除了尖叫和拖後腿，還能做什麽？
    蕭澈看著她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心中的懷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深了。
    他想起了她之前關於千日醉的突兀問話，想起了她在地牢裏讓王大夫開口的詭異手段，又想起了她一次次超出他預料的冷靜和謀算。
    這個女人，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
    她說她做了噩夢，可這夢，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今天在宮裏，確實和皇上、幾位心腹大臣商議了秋獵的安防事宜。
    因為有線報稱，北狄的探子在京畿附近活動頻繁，今年的秋獵，恐怕不會太平。
    這件事，是最高機密。
    林姝一個深居侯府的內宅女子，是如何得知的？
    預知夢？
    這個念頭再次冒出來，讓蕭澈自己都覺得荒唐。
    可除了這個解釋，似乎沒有別的可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姝以為他要拒絕，準備再撒潑打滾一次的時候，他終於鬆了口。
    “好，我帶你去。”
    林姝猛地抬起頭，眼睛裏還掛著淚珠，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你答應了？”
    “嗯。”蕭澈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冰冷而充滿警告，“但是，你給我記住了，到了圍場一切都要聽我的，不許亂跑不許亂說話，更不許再像今晚這樣發瘋，如果你敢惹出任何麻煩，我不管你是什麽丞相府的千金，一樣會把你綁起來。”
    “我保證！我一定乖乖的，絕對不給你添亂！”林姝立刻舉起三根手指，就差對天發誓了。
    目的達成，她也不想再演戲了，隻想趕緊回去睡個好覺。
    演戲真的很耗費體力，尤其是哭戲。
    “那……那我先回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蕭澈沒說話，隻是轉身走回書案後，一副你可以滾了的姿態。
    林姝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轉身就溜。
    走到門口，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對了，世子爺，你放心，我剛剛在外麵演戲，肯定很多人都看見了，明天整個侯府都會傳遍，我林姝還是那個為了你死纏爛打的草包，絕對沒人會懷疑我們倆在書房裏密謀什麽國家大事的！”
    說完，她不等蕭澈反應，拉開門栓，一溜煙就跑了。
    蕭澈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被她抓得皺巴巴的袖子，額角的青筋又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
    他拿起手邊的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全是林姝剛才那張梨花帶雨又瞬間轉為狡黠的臉。
    這個女人……真是個麻煩。
    與此同時，丞相府，柳姨娘的院子裏。
    夜深人靜，柳姨娘屏退了所有下人，獨自坐在燈下。
    她的貼身丫鬟琉璃從外麵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將一張卷成細卷的紙條遞了上去。
    柳姨娘展開紙條，昏黃的燭光下，隻見上麵寫著寥寥數語：“秋獵，東風起，萬事俱備。”
    她看著那張紙條，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陰冷而得意的笑容。
    她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一點點燃燒成灰燼，火光映在她眼中，跳動著興奮與惡毒的光。
    林姝，你以為住進了侯府就安全了嗎？
    你以為有蕭澈護著，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這一次，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不僅是你，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靖安侯府……
    所有擋了我女兒路的人，都該去死！
    她輕輕地吹散了指尖的灰燼，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
    三天後，京郊皇家圍場。
    旌旗招展，人聲鼎沸。
    作為大周朝一年一度的盛事，皇家秋獵向來是皇親國戚，王公貴族們展示武勇、，交際應酬的重要場合。
    林姝穿著一身利落的紅色騎裝，騎在一匹溫順的白色母馬上，緊緊跟在蕭澈的身側。
    這身騎裝還是侯夫人特意為她準備的，尺寸合身，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耀眼，腰身纖細，英氣中又不失女子的嬌媚。
    然而，此刻的她卻完全沒有心情欣賞自己有多好看。
    從她一出現開始，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就沒停過，那些目光裏混雜著驚豔探究鄙夷和看好戲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