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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強忍痛借了3塊錢。
    這條街上就有一家賣涼粉的,唐元元沒多糾結,還是花了三毛錢買了一份。
    料汁就是醬油和蒜末,青椒沫,白糖芝麻調的料,沒什麽技術含量。
    小半碗的涼粉吃的再慢也很快見底,唐元元臉皮薄,不好意思一直賴在這裏,就站在遠處統計,然後就發現,半個小時的功夫,賣出去三份,相當於是九毛錢。
    那一盆的涼粉,估計五毛錢的成本就夠了。
    應該沒什麽賠本的可能性。
    怎麽看,這個生意都可行。
    她就捏著錢,去了店裏,一次性買了兩塊錢的涼粉麵,醬油大蒜青椒這些家裏就有,隻買了一塊錢的芝麻,一把薄的塑料袋。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傍晚,張蘭草在灶上做晚飯,衣服濕透了粘在身上,唐愛國剛下了班,坐在堂屋,大茶缸裏泡著茶葉。
    唐元元也不嫌熱,涼鞋和手帕放進屋裏,一頭鑽進廚房。
    唐愛國不滿的敲著桌子,“死丫頭,回家也不知道叫你爸,書都念進狗肚子裏了。”
    唐元元隻當沒聽見,把擀麵條拿起來抖了抖,等著水開下進去。
    張蘭草看見豌豆粉,還以為她是饞涼粉了:“一會給你煮上,早上下了夜班回來就能吃上。”
    唐元元也不想瞞著她媽,壓低了聲音:“媽,這不是我自己吃的,我想擺攤,下午去賣一會。”
    張蘭草不看好這個。
    涼粉這麽簡單的東西,自己做一下就行了,誰花錢買啊!
    心裏又一疼,家裏欠那麽多債,走在大院裏連腰都直不起來,更是一件新衣服都不敢添。
    就怕人家說,你看老唐家,欠著一屁股債呢,有錢不還但是自己花,連買肉碰上債主,心裏都虛。
    女兒就是太懂事了。
    她搖頭:“這哪行啊,熬了一夜,睡覺都不夠呢,還債的事有媽跟爸呢,你一個小孩子別管,就好好歇著,還在長身體,累壞了是一輩子的事。”
    張蘭草說著話的功夫,已經接過了麵條,朝鍋裏放。
    又從碗櫃裏拿出來那一小口肉沫,用湯匙塞進女兒嘴裏,“快吃下去。”
    唐元元意識到,這肉沫是她媽早上從玉米煎餅裏弄出來的,心酸又無奈。拍了拍手上的麵粉道:“媽,我剛才去找馬老師了,他說,我還能繼續念書,過了暑假他帶我去報到。”
    張蘭草扭過脖子,“真的?!”
    “這是好事!”
    “媽支持你。”
    她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原本就不同意女兒輟學,這一直是她一塊心病。
    隻要女兒能念下去,她再背債也沒關係,大不了再多還幾年。
    唐元元:“媽,我剛才去市場看過了,賣涼粉的生意挺好的,一個多小時的功夫,賣了九份呢,我瞧著,有掙頭,搞這個又不累人,沒準一個月能給我掙幾十塊呢。”
    張蘭草自己是不買這個的,所以將信將疑:“真的假的?涼粉這麽好做的東西,還有人買?”
    不會自己做嗎?
    唐元元:“我親眼看見的,那還能有假。我打算明天睡醒了去賣試試。”
    張蘭草又是心疼,不過她還是不太看好這事,興許是趕巧那一陣呢。
    不過東西都買回來了,要是賣不了,就拿回家吃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媽給你去賣試試,你隻管睡覺就行。”
    唐元元就知道她媽會這麽說,“爺這你也走不開啊,叫我爸知道了,這攤子就擺不成了。”
    唐愛國這個人,愛麵子,自詡是正式工人,很瞧不上小販,說早些年,這些都是投機倒把,要被抓起來的。
    張蘭草:“也是。”
    隻怕這件事,早晚他也能知道。
    她倒是想起來另一件事,“你爺爺眼看著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我那天聽人說了,現在養豬掙錢,養的好了,一年能掙小兩千,我到時候去養豬去,學費你不用擔心。”
    養豬多臭啊,她媽最愛幹淨一個人了,唐元元隻恨自己太小了。
    麵條下好,唐元元搶在前頭把麵端去給爺爺。
    老頭子現在已經瘦的厲害,就剩一把骨頭。看著都嚇人的程度,脾氣也是越來越差。
    看見光禿禿的麵張嘴就罵:
    “都是一幫子不孝子孫。”
    “怎麽連肉都沒有!”
    唐元元:“錢都上首都花光了,隔三差五就有人來要債,家裏哪有錢買肉,那都是從我媽嘴裏摳出來給你省的肉錢,她天天當牛做馬的照顧你,你也好意思,馬上你孫子的念書錢都要沒了,你還惦記著要吃肉呢?二叔和三叔家倒是有肉吃,要不你讓二叔給你接過去?”
    別看唐有山病成這樣了,腦子清楚的很,二兒媳和三兒媳根本就是個不沾事的,指望她們照顧,兩口熱乎飯也吃不上。
    但唐愛國是個孝順的呀,又能拿的住媳婦。
    “你這個不孝女!”
    “天打五雷轟的。”
    唐元元立刻就掀了簾子出去:“爸,爺爺沒胃口,隻要你喂飯呢!”
    唐愛國原本正在大口吃麵,聞言隻能放下了筷子,“你爺咋了!”
    唐元元:“爺爺嫌沒肉,不願意吃。”
    唐愛國被噎的臉色難看,隻能瞪一眼女兒,自己掀了簾子去西屋。
    唐元元把她媽摁回座位上,輕聲:“媽,你好生吃頓飯,別管。”
    “爺爺指定要爸去的,那才是他親兒子呢。”
    放在以前,張蘭草指定衝在前頭,但自從唐愛國把兩個孩子的學費都花光,她的心也涼了。
    隻是道:“下回別這樣了,叫人聽見,又要說你厲害。”
    韭菜花和雞蛋炒的素菜已經下去一半,張蘭草就著手邊的一碟子青瓜,麵裏放了幾跟醬黃瓜,唐元元給她夾韭菜雞蛋。
    “媽不愛吃雞蛋。”
    “你多吃。”
    西屋裏,唐有強還在罵罵咧咧的,唐愛國大概在艱難的喂飯。
    唐元元經過那個夢想明白了,唐家男人的無情是祖傳。
    同她媽道:“媽,你還沒看明白嗎,你對我爸多好都沒用,你就是省的病了,他也不會念著你好,我爸既不會照顧你,也不會供我念書,你最應該照顧的,是你自己的身體,不然,將來我靠誰啊。”
    張蘭草聽的沉默了一會,夾起來雞蛋往嘴裏送。
    唐元元比自己吃了雞蛋還高興,掐了一把大腿眼淚立刻就飆車來:“媽,你總算想通了,我真怕你要說,他到底是我爸。”
    “我姥姥就是這麽早早去的。”
    張蘭草不由得一怔。
    她剛才還真想這麽說的,也就是女兒的眼神太期待。
    她忽然想起來以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看她媽的,有一口吃的,不是想著她爸,就是想著孩子。
    她媽吃了半輩子的魚頭,總是說,這個不喜歡吃,那個不喜歡吃。
    後來她媽早早的就去了,她這個長女就撐起了家,洗衣服做飯,沒有機會上學,供倆個弟弟念書,主動下鄉,一直幫扶著他們到成了家。
    自己要是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難不成讓女兒走上她的老路嗎?
    “元元說的對,媽以後不在吃上摳了。”
    她要活的長久,給女兒供上大學。
    唐元元很開心。
    她媽願意對自己好一點,雖然可能隻是多吃一點雞蛋,多吃一點菜,這是很好的開始。
    擱了筷子,去房間把涼鞋拿了出來,又把遇見張強的事說了。
    張蘭草:“我都一把年紀了,穿這個叫人笑,你大舅那沒有水紅色的嗎?我瞧著小姑娘都穿那種,你給你自己拿呀。”
    唐元元也有招:“大舅那是擺小攤,品種不全,隻有你穿的。”
    “你就說大舅給的,省的我爸又懷疑你藏錢。”
    張蘭草:“我知道。”
    等唐愛國把唐有強的飯喂了,再回來,麵已經坨了。
    不悅的捏著筷子敲了敲,“給我拿點醬黃瓜。”
    *
    換上工作服,唐元元感覺到口袋有點重,往裏麵一摸,好幾塊大白兔。
    她好像知道,為什麽今天她爺爺沒吃上肉了。
    正推車,周薇騎著自行車在她家門上,穿的還是之前的舊裙子。
    唐元元:“你不是去買裙子了嗎?”
    周薇:“我忽然覺得,那裙子也沒多好看,十五塊也太貴了,暫時先不買了。”
    唐元元的刹住車,單腳支在地上:“你不會把錢給我弟了吧?”
    周薇臉頰微紅,避開唐元元的視線,扭過臉看一邊:“中考挺重要的,我跟他說,是你給我錢帶給他的,你別去找他啊,有什麽事,你等中考過後再說嘛。”
    唐元元現在知道那個夢,就不能坐視好朋友受傷,況且,他弟那種人,實在不是良配。
    “我跟你說個我弟的秘密,你不要跟別人說。”
    周薇舉手做發誓狀,眼睛亮晶晶的:“我絕對不說,你快說。”
    唐元元:“我隻跟你一個人說哦。”
    周薇:“你快說吧。”
    唐元元:“我弟那個人,你別看他長的好像挺俊的,其實衛生不太好,他,他上廁所不洗手,大號都不洗。”
    周薇總覺得自己的手上都爬上了味道:“不會吧?”
    唐安看起來斯文又有氣質啊。
    唐元元:“我騙你幹嘛,他那人可髒了,還摳腳,摳過腳的手拿饅頭吃也不洗,我是從來不願意叫他遞東西的。”
    周薇想到他爸,洗個腳也要他媽催三催四的,也會摳腳。
    她從來沒把這種行為和唐安聯係上。
    他怎麽這樣啊!
    周薇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元元,這個衛生問題,你好好管管啊。”
    唐元元:“你媽沒管著你爸?這是管就能管的了的?”
    周薇:簡直不能想那畫麵!
    到了廠裏,周薇換上工作服,從口袋裏掏出來幾塊水果糖:“你還是吃一塊上工,今天可不能再暈了。”
    兜裏,她媽裝了好塊糖,加上周薇給的幾塊,口袋鼓鼓的。
    連鄰居都記得給自己買塊糖。
    唐安這個親弟弟……絕不能指望他。
    一個大夜吃了好幾塊糖,順利熬到下夜班,唐元元還是撐著身體,繞了一圈去學校找唐安把錢要了回來。
    沒道理以後不娶人家,還花人家錢。
    順道又去找馬老師,把高一的課本拿回家。
    瓷盆裏小半盆涼粉已經凝固成型,煤球爐的大鐵鍋上溫著洗澡水,掀開鍋蓋,四個韭菜粉絲包,箅子下麵是稀飯。
    唐元元吃了飯洗澡,臨睡之前聽見唐有強哼哼餓,去櫃子裏一找,還有幾個包子,端了兩個給他,又給他倒了一碗水,也不管身後唐有強還叫喚,自顧自回到房間倒頭就睡下。
    一覺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下了床,就看見一雙水紅色的涼鞋,不用說,是她媽跑去大舅那換了的。
    她媽就是這樣,有一點好東西都想著給兒女。
    才進廚房,她媽的聲音就從屋裏傳來。
    “要去賣涼粉了?才睡這麽一會,晚上會不會撐不住?”
    “睡飽了,不困。”
    張蘭草打了簾子出來,手裏拿著繩子,幾下的功夫把瓷盆穩穩的綁在後座,叮囑道:“早點回來吃晚飯,賣不掉也沒關係,家裏留著吃。”
    唐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