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誰在抄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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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通往昆侖墟禁地深處的“鑰匙”,並非實體,而是林亦自身。
當她閉上雙眼,整個幽深的地宮在她感知中化作一片由無數細密線條構成的網絡。
那些曾經試圖掃描並複製她的機關節點,此刻反倒成了最清晰的坐標。
它們在空間法則中留下的褶皺與斷層,像一串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忠實地標記出了一條絕無可能被地圖描繪的安全路徑。
阿蕪緊隨其後,屏息凝神,手中的玉簡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屏幕上一條紅線執著地指向地底深處。
“信號源頭就在下麵,”她的聲音因緊張而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沉睡在此地的亙古幽魂,“但能量特征……和拾枝的波動幾乎一致,不,是完全重疊。”
林亦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唇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因為她本來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最後一重空間壁障如水波般蕩開,一股混雜著焦糊味與極寒能量的空氣撲麵而來。
眼前是一間巨大的圓形暗室,牆壁由某種不知名的黑色晶石構成,吸收了所有光線,唯有中央一座晶瑩剔透的水晶棺,散發著幽藍的冷光,成為唯一的光源。
拾枝就蜷縮在那具水晶棺中。
她那身象征著林家核心子弟身份的雲紋白袍變得破敗不堪,尤其是袖口處,已然焦黑碳化,仿佛曾被一股無法承受的恐怖能量從內部引爆。
她曾經靈動狡黠的銀灰色瞳孔此刻黯淡無光,宛如蒙塵的寶石,周身環繞著無數斷裂的數據流光,破碎的光帶如瀕死的螢火蟲般明滅不定。
她那可以存放萬物的微型儲物空間徹底崩解,逸散的能量正是造成她衣物損毀的元凶。
阿蕪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場景比她預想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更具衝擊力。
這不像是一個備用容器,更像是一個……報廢的實驗品。
林亦緩緩走近,無視了水晶棺散發的刺骨寒意,將指尖輕輕貼在冰冷的棺壁上。
就在接觸的刹那,一股狂暴而熟悉的情緒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入她的神魂!
那是憤怒、是不甘、是委屈、是穿越而來麵對整個世界時的迷茫與孤立無援……正是她不久前摔跤時,在神魂激蕩下一瞬間噴湧而出的所有負麵情緒。
這股情緒洪流並未攻擊她,而是像一段被反複播放的錄像,在她腦海中循環上演。
更詭異的是,這股能量的源頭並非來自她自身,而是被水晶棺以一種精密到可怕的方式,反向儲存、分析、解構。
“原來你們不隻是複製動作,”林亦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還想提取我的‘人性’,用我的情緒和記憶,來為她填充一個‘靈魂’?”
這個發現,遠比被人複製了功法和行為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這是一種從根源上的剽竊,一種對“自我”存在最徹底的褻瀆。
阿蕪臉色煞白,她顫抖著手,從懷中取出一塊同樣焦黑卷曲的玉牌,正是那塊屬於拾枝的胚胎牌。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將其緩緩貼近水晶棺。
兩者接觸的瞬間,“滋啦”一聲輕響,仿佛燒紅的烙鐵浸入冷水。
原本焦黑的牌麵上,竟在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下,重新浮現出一行行細密的朱紅色字跡,如同用鮮血寫就的判決書:“模板‘林昭昭’數據更新失敗。情感模塊過載溢出,超出容器承載上限,導致人格分裂風險激增。建議:格式化容器,重啟X8號實驗。”
幾乎在同一時間,阿蕪手中的玉簡也發出一陣急促的蜂鳴,一段被強行破譯的加密日誌彈了出來,標題觸目驚心:“實驗編號X8:以原始容器‘林昭昭’為基準,構建完美繼承體。目標:消除原始容器性格中的不可控瑕疵(如:懶惰、叛逆、過度共情等),補完血脈天賦,確保林家血脈的絕對純淨與可控性。”
阿蕪握著玉簡的手劇烈顫抖,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碎了她最後的僥幸。
“我們……我們不是在對抗某個覬覦林家血脈的敵人……”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絕望的哭腔,“我們在對抗一套‘標準答案’。一套……想要把所有‘錯誤’的你,都修正掉的規則。”
一個完美的林昭昭,一個沒有缺點、絕對理智、天賦全滿、完全符合家族期望的繼承人。
而她眼前這個真正的林亦,在她自己的“標準”裏,卻渾身都是需要被“消除”的瑕疵。
死寂的暗室中,林亦忽然笑了。
她沒有憤怒,沒有咆哮,隻是緩緩在冰冷的地麵上盤膝而坐,閉上了雙眼。
“如果她們要的是‘完美林昭昭’……”她引導著體內那縷微弱的星芒,不再將其用於戰鬥或防禦,而是讓它緩緩沉入丹田,與自己的神魂徹底交融,“那我就偏偏做那個最不像的。”
她的腦海中,開始主動回放一幕幕被係統判定為“瑕疵”的畫麵。
問心台上,當她不再壓抑神魂裂痕,反而主動釋放那份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孤獨與彷徨時,整個歸墟空間才第一次真正向她敞開了懷抱。
她記起了前世為了趕一篇重要的畢業論文,連續熬了三個通宵,最後在電腦前崩潰痛哭,把鍵盤砸得劈啪作響的狼狽模樣。
她記起了剛剛穿越到這具身體裏,因為無法掌控靈力而尿床,被幾個年幼的姐姐圍著嘲笑時,羞憤欲絕地躲在被窩裏,一邊流淚一邊狠狠啃著辣條的“不雅”行為。
她記起了每一次麵對家族長老們審視的目光時,內心深處湧起的煩躁與不耐;記起了每一次偷懶耍滑,隻為了能多睡一會懶覺的小心思……
這些被“標準答案”視為垃圾數據、視為“錯誤”和“瑕疵”的記憶碎片,這些構成了“林亦”而非“林昭昭”的獨一無二的人性瞬間,被她主動、完整、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
它們順著她與這片空間的奇異共鳴,如同一場無形的病毒風暴,悄無聲息地滲入周圍的每一個空間節點,向著整個昆侖墟的底層法則瘋狂擴散。
嗡——
水晶棺猛然劇烈震動起來,棺壁上的幽藍光芒瘋狂閃爍,仿佛不堪重負。
棺中,拾枝那長而卷翹的睫毛,忽然顫動了一下。
她的嘴唇微弱地翕動,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兩個模糊不清,卻又無比清晰的音節:
“姐……姐……”
隨即,她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這聲呼喚,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某種無形的枷鎖。
林亦隻覺得胸口猛地一熱,她低頭看去,那塊一直被她貼身收藏的、屬於她自己的胚胎牌,此刻正散發著滾燙的溫度。
牌麵上那原本靜止的火焰紋路,竟然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緩緩蔓延、流動,最終在玉牌中心,勾勒出了一張模糊不清的孩童臉龐——那張臉,像極了她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她在回應你!”阿蕪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不是作為你的複製品,不是作為係統的一個程序……而是作為……另一個可能的你,在回應你的‘不完美’!”
林亦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胸口那塊滾燙的玉牌,感受著那張模糊臉龐傳遞來的、帶著一絲孺慕與困惑的微弱意念。
原來如此。
所以真正的戰鬥,從來不是逃避和隱藏,而是昂首挺胸地告訴這個世界——我活著的樣子,就是對的。
她緩緩站起身,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地層,望向了遙遠的未知。
那套冰冷的“標準答案”因為她的“數據病毒”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混亂,這混亂,為她撕開了一道反擊的裂口。
她已經找到了反擊的“鑰匙”,現在,她要去親手打開這扇名為“命運”的門。
門外,是她為這套冰冷的法則,準備的第一場,也是最重要的一場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