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石符觸手溫涼，表麵那些古樸繁複的紋路在指尖摩挲下，仿佛有微弱的暖流在緩緩轉動。李恒仔細端詳，卻看不出任何名堂，更不知其用途。月無瑕留下此物，絕不會是無的放矢。他略一沉吟，將其小心收入懷中，與那枚母親留下的玉佩貼身放在一起。
    當石符與玉佩接觸的刹那，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共鳴一閃而逝，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他沒有時間深究，收斂心神，撥開藤蔓，再次踏入晨光熹微的山林。
    碧波潭位於另一片更為幽深的山脈之中，距離不近。他不敢走官道，隻能在人跡罕至的密林中穿行。傷勢未愈，混沌氣息也因昨日的透支而萎靡不振，行進速度大打折扣。他一邊趕路，一邊竭力運轉《墟元圖錄》的基礎法門，汲取著山林間稀薄的靈氣，滋養著受損的經脈和神魂。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噬魂穀的遭遇，那殘陣爆發的混亂力量，蝕魂妖的凶戾，以及黑袍人的追殺，都如同警鍾，敲響在他心頭。力量，他從未如此渴望力量。不僅僅是自保，更是為了撕開這重重迷霧，看清那隻在幕後撥弄命運的黑手。
    數日後，風塵仆仆、臉色依舊帶著一絲蒼白的李恒，終於抵達了地圖上標注的碧波潭區域。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濃鬱的水汽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潮濕泥土混合的清新氣息，與噬魂穀的死寂壓抑截然不同。
    碧波潭並非想象中一個小水窪，而是一片遼闊如鏡的湖泊，鑲嵌在群山環抱之中。湖水深邃，呈現出一種近乎墨綠的色澤，平靜無波，倒映著周圍蒼翠的山巒和湛藍的天空，景色幽美靜謐。
    然而，李恒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尋了一處高地，遠遠眺望。包打聽的地圖上，在潭水中央偏西的區域，用暗紅色標記了一個圓圈，旁邊標注著“疑似水府遺址，時有異光，偶見奇異紋路浮現”。
    他仔細觀察，果然發現那片區域的湖水顏色似乎比周圍更深沉一些，偶爾，在陽光照射到特定角度時，水底深處會有一抹極淡的、非自然形成的微光一閃而過，若非他目力經過混沌氣息滋養，絕難察覺。
    如何下去？他並非水族，不通水性，更無避水之法。直接潛入，無異於自尋死路。
    正當他蹙眉思索之際，懷中那枚月無瑕留下的黑色石符，再次傳來一絲清晰的溫熱感，並且微微震動起來，指向的方向，赫然是碧波潭的西北角岸邊。
    李恒心中一動，循著石符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裏有一片茂密的蘆葦蕩，人跡罕至。石符的震動在他走到某處時達到了頂峰。他撥開層層蘆葦，發現岸邊淤泥中，半埋著一塊不起眼的、長滿青苔的橢圓形巨石。
    石符的溫度愈發明顯。李恒嚐試著將石符貼近那塊巨石。就在接觸的瞬間，巨石表麵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青苔紋路，竟悄然流動起來，散發出微弱的幽光，勾勒出一個與石符上紋路依稀相似的圖案！
    緊接著，更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他麵前的湖水，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分開，無聲無息地向兩側退去，露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的石階通道！通道入口處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水膜，隔絕了外麵的湖水，裏麵幽深不知通向何處。
    這石符，竟是開啟這水下通道的鑰匙！月無瑕……她到底是誰？為何會對掠天教的據點如此了解，甚至擁有進入其秘密通道的鑰匙？
    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但通道已然開啟，容不得他猶豫。機遇與危險並存，他深吸一口氣，握緊匕首，一步踏入了那層水膜。
    身體穿過水膜時，感受到一股輕微的阻力與涼意，隨即腳踏實地。通道內並不黑暗，兩側的石壁上鑲嵌著某種能自發光的乳白色石頭，散發出柔和的光暈，照亮了前路。空氣有些潮濕沉悶，帶著一股陳腐的水汽和淡淡的腥味，與外界截然不同。
    通道傾斜向下，深邃不知盡頭。李恒打起十二分精神，收斂全部氣息，沿著石階緩緩下行。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下洞窟。
    洞窟中央，並非他預想中的殘破祭壇，而是一座保存相對完好的、由某種黑色玉石構築而成的圓形平台。平台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比噬魂穀那個更為複雜、更為完整的詭異紋路，這些紋路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的幽光。
    平台周圍，矗立著九根粗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著各種扭曲痛苦的生靈圖案，它們的眼睛都用某種紅色的寶石鑲嵌，在幽暗的光線下，仿佛在流淌著血淚。
    而在平台的正中央，懸浮著一團直徑約一尺的、不斷翻滾蠕動的漆黑霧氣！這團霧氣散發出的“墟界氣息”，遠比噬魂穀中那些零散的黑色煙絮要精純、濃鬱十倍不止！它就像一顆黑暗的心髒，在緩緩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引動著整個洞窟內的氣息隨之震顫，散發出令人神魂悸動的冰冷與死寂。
    李恒甚至能看到，一絲絲極其細微的、近乎透明的能量絲線，正從湖泊上方，透過洞窟的頂部，被緩緩抽取下來，匯入那團漆黑的霧氣之中。那是在汲取生靈的靈慧？還是某種生命能量？
    這就是掠天教的“接引點”？一個正在運行中的、更為成熟的儀式現場！
    就在他全神貫注觀察那黑色霧氣時，異變陡生！
    他懷中的黑色石符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甚至燙傷了他的皮膚！與此同時，平台中央那團翻滾的漆黑霧氣猛地一滯，隨即劇烈地躁動起來，仿佛被什麽東西驚擾、激怒！
    一股龐大而冰冷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掃過整個洞窟，牢牢鎖定了李恒！
    不好！被發現了！
    李恒臉色劇變，轉身就想沿著原路退回。然而，他身後的通道入口處，那層水膜劇烈波動起來，轉眼間凝聚成一道厚實的水牆，將退路徹底封死！
    與此同時，平台周圍那九根石柱上，雕刻著的痛苦生靈眼睛裏的紅寶石，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九道血色的光柱衝天而起，在洞窟頂部交織，化作一個巨大的、覆蓋了整個洞窟的詭異陣法，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山嶽般降臨，將李恒死死壓製在原地，連動彈一根手指都變得極其困難！
    那團漆黑的霧氣翻滾著，凝聚成一張模糊不清、唯有雙眼位置是兩點深邃漩渦的鬼臉，發出無聲的咆哮，攜帶著侵蝕神魂的恐怖力量，朝著李恒猛撲過來！速度之快，遠超噬魂穀那隻蝕魂妖！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李恒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全身。他體內那絲混沌氣息在這龐大的壓迫下，運轉滯澀，幾乎凝滯。他試圖溝通《墟元圖錄》，卻感覺識海如同被凍結。
    難道要死在這裏？
    千鈞一發之際，他胸前的玉佩，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白光！這白光並不強烈，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中正平和的古老氣息，如同春風化雨，悄然蕩開了部分施加在他身上的陣法壓迫！
    同時，他懷中那枚滾燙的黑色石符，也“嗡”地一聲輕鳴，表麵的紋路盡數亮起，一道幽暗的光環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與那撲來的漆黑鬼臉狠狠撞在一起！
    嗤啦——！
    如同熱油潑雪，幽暗光環與漆黑鬼臉同時劇烈消融，發出刺耳的侵蝕聲。鬼臉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撲勢受阻，變得淡薄了許多。
    兩件異寶的自動護主，為李恒爭取到了一線生機！他感覺身體一輕，那股可怕的壓迫感減弱了大半！
    他來不及思考這其中的緣由，求生的本能和連日來被追殺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不再試圖逃避，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
    既然退不了，那就毀了它！
    他不再保留，將體內所有殘存的混沌氣息，連同剛剛恢複的一絲，全部瘋狂地注入手中的匕首！那柄普通的凡鐵匕首無法承受這股力量，表麵瞬間布滿了裂痕，但卻短暫地包裹上了一層極其淡薄的、扭曲不定的混沌光暈！
    “給我破！”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把承載著他所有力量與決絕的匕首，朝著平台中央那團仍在翻滾蠕動的漆黑霧氣核心，狠狠投擲了過去！
    匕首化作一道微弱的灰芒，撕裂空氣，在玉佩白光的殘餘庇護和石符幽光的抵消下，艱難地穿透了那團霧氣外圍紊亂的能量場，精準地刺入了霧氣的核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那團漆黑的霧氣猛地向內一縮，仿佛被戳破的氣球，隨即劇烈地扭曲、膨脹，內部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碎裂般的滋啦聲響。那些從上方汲取能量的透明絲線瞬間崩斷！平台上的幽暗紋路光芒亂閃，明滅不定。九根石柱上的血光也變得極其不穩定，整個洞窟開始劇烈搖晃，碎石簌簌落下！
    成功了？！李恒心中一喜。
    但下一刻，那團瀕臨崩潰的漆黑霧氣中，兩點深邃的漩渦猛然亮起，死死盯住了李恒，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流，伴隨著最後的力量，朝著他洶湧而來！
    李恒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眼睜睜看著那股毀滅性的力量襲來，避無可避！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他身後那堵封住退路的水牆，突然無聲無息地破開一個大洞。一隻冰涼細膩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後襟，一股強大的力量傳來，將他硬生生地從洞窟中拽了出去！
    湖水瞬間從破口倒灌而入，淹沒了劇烈震蕩的洞窟。
    李恒隻覺天旋地轉，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全身，耳邊是轟隆的水聲。他勉強回頭，隻看到一抹深色的裙角在渾濁的水流中一閃而逝，隨即後頸遭到一記重擊，意識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