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玉米葉子的沙沙聲弄醒的。
    睜開眼就看見窗外的天已經亮透了，陽光透過木窗欞灑進來，在地上畫了幾道亮紋。
    院子裏傳來我媽翻玉米的聲音，“嘩啦嘩啦”的，帶著點曬幹的穀物特有的脆響。
    我摸了摸枕頭邊，錄取通知書的快遞單模板還在——
    昨天去鎮上供銷社買東西，老板送的，我在上麵偷偷寫了“林默南京大學計算機係”，看了好幾遍才敢藏起來。
    “林默！醒了就趕緊起來！幫你爸翻玉米！”
    我媽的聲音隔著紗窗門傳進來，還帶著點喊人的底氣，不像後來總咳嗽著說話。
    我“噌”地坐起來，襪子往腳上一套就往院子跑。
    剛到門口就看見蘇曉站在玉米堆旁邊，穿著淺紫色的短袖，手裏拿著個竹耙子，正幫我媽翻玉米。
    頭發上沾了點玉米須，像撒了把小絨毛。
    “你咋來了？”我趕緊跑過去，從她手裏搶過竹耙子，“這活兒髒，我來幹。”
    “沒事，”她笑了笑，抬手把頭發上的玉米須摘下來，“我媽讓我來問問，你們家收到錄取通知書沒？我家昨天去鎮上問，郵局說還沒到。”
    我心裏“咯噔”一下——
    錄取通知書這事，是我這幾天最惦記的。
    前世我就是等了快半個月才收到，還是鄰居幫我取的，打開的時候手都在抖，看見“本地二本”那幾個字，差點哭出來。
    “還沒呢，”我一邊翻玉米一邊說，“我爸昨天去鎮上郵局問，人家說南大的通知書還在路上，得再等兩天。”
    “哦，”蘇曉點點頭，眼睛往我手裏的竹耙子瞟了瞟，“那咱們今天再去問問唄？我有點急，總怕寄丟了。”
    “行！”我趕緊答應，心裏比她還急，“等我把這堆玉米翻完，咱們就去。”
    我爸從屋裏出來，手裏拿著個搪瓷碗，裏麵盛著綠豆湯，遞給蘇曉：
    “曉丫頭，喝點綠豆湯解解暑，剛從井裏撈出來的，涼得很。”
    “謝謝叔叔，”蘇曉接過碗，小口喝著，眼睛彎成月牙，
    “叔叔，你們家林默說要跟我一起去南京，到時候你們可得常去看我們啊。”
    我爸笑得眼睛都眯了：
    “去！肯定去！等你們開學，我跟你阿姨一起送你們去，順便去夫子廟吃鴨血粉絲湯，我早就聽說南京的鴨血粉絲湯好吃了。”
    我媽也笑著說：
    “是啊，到時候咱們還去玄武湖劃船，讓你阿姨也開開眼界，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大湖呢。”
    蘇曉喝完綠豆湯，把碗遞給我：“那我先回家跟我媽說一聲，等會兒在村口等你。”
    “好！”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甜滋滋的——
    前世我爸媽從來沒送我去上大學，那時候家裏剛被騙了錢，我媽還在住院，我一個人背著行李去的學校，路上看著別人都是爸媽送，心裏酸了好久。
    這一世，終於能讓他們跟我一起去南京了。
    我抓緊時間翻完玉米，跟我媽打了個招呼就往村口跑。
    剛到村口就看見蘇曉站在老槐樹下，手裏拎著個布袋子，裏麵裝著她的準考證和戶口本——昨天郵局的人說，取通知書得帶這些。
    “走吧，我帶你！”我推著二八大杠，心裏有點慌，怕等會兒去郵局還是沒消息。
    蘇曉輕輕坐上來，手搭在我腰側，指尖軟軟的。
    我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她的手有點涼，還輕輕攥著我的衣服。
    我慢慢蹬著車，嘴裏沒話找話：
    “你說咱們的通知書會不會一起到啊？要是一起到，咱們就能一起去學校報到了。”
    “肯定會！”她在我身後點頭，聲音裏帶著點期待，
    “我昨天夢見咱們一起收到通知書，還一起去南京，你幫我拎行李，我幫你拿被子。”
    我心裏一暖——
    前世我就是沒幫她拎行李，她一個人拖著大箱子，在火車站差點摔倒，還是個陌生人幫了她。
    這一世，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路上遇到賣冰棍的老奶奶，推著個木頭箱子，箱子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看見我們就喊：“丫頭，小夥子，買冰棍不？綠豆的，五毛一根，涼得很。”
    “買兩根！”我趕緊停下車，掏出一塊錢遞給老奶奶。
    蘇曉想掏錢，我趕緊按住她的手：“我請你，就當謝謝你昨天幫我家翻玉米。”
    她臉有點紅，沒再堅持，接過冰棍小口吃著。
    我看著她的側臉，陽光照在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裏跟吃了蜜似的。
    騎到鎮上郵局的時候，人已經挺多了，大多是跟我們一樣等錄取通知書的學生和家長。
    櫃台前站著個戴眼鏡的阿姨，正拿著個大本子，一個一個地念名字。
    “張磊，北京大學！”
    “王麗，複旦大學！”
    念到名字的人都激動得跳起來，沒念到的就急得在旁邊搓手。
    我和蘇曉擠在前麵，耳朵豎得老高，生怕錯過“林默”和“蘇曉”這兩個名字。
    “下一批明天到，今天就這些了。”阿姨合上書，收拾著東西。
    我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
    蘇曉也有點失落，小聲說：“咋還沒到啊？不會真寄丟了吧？”
    “不會的，”我趕緊安慰她，“可能路上堵車了，明天咱們再來，肯定能收到。”
    旁邊有個阿姨笑著說：
    “丫頭，小夥子，別著急，南大的通知書向來晚，我家侄子去年就是等了半個月才收到，你們再等等。”
    蘇曉點點頭，跟我往郵局外走。
    剛出門口，她突然說：“咱們去給學校打個電話吧？問問錄取情況，心裏也踏實點。”
    “好！”我趕緊答應。
    鎮上隻有郵局有公用電話，一塊錢一分鍾，我昨天還特意跟我媽要了五塊錢，就怕要打電話。
    我拿起電話，手有點抖，撥了南大招生辦的電話。
    “嘟嘟嘟”的忙音響了半天，終於有人接了：“喂，南京大學招生辦。”
    “老師您好，我叫林默，想問問我被錄取了沒？我考了622分，報的計算機係。”我趕緊說，聲音都有點抖。
    “稍等，我查一下。”老師的聲音很溫和，我能聽見她翻紙的聲音，心裏“怦怦”跳得快衝出嗓子眼了。
    蘇曉站在我旁邊，手緊緊攥著我的胳膊，比我還緊張。
    “林默同學，你已經被錄取了，通知書昨天已經寄出去了，大概明天就能到。”
    我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差點跳起來：“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掛了電話，我趕緊撥蘇曉的，她的手還在抖，我幫她按了號碼。
    等了一會兒，老師說：
    “蘇曉同學，你已經被中文係錄取了，通知書跟林默同學的一起寄出去了，明天就能到。”
    蘇曉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掛了電話，拉著我的手：
    “林默！我們被錄取了！我們能一起去南京了！”
    “嗯！”我重重地點頭，心裏比考上大學還開心——
    這一世，我終於沒有錯過她，終於能跟她一起去南京了。
    我們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蘇曉坐在後麵，手緊緊抱著我的腰，頭輕輕靠在我的後背，暖暖的。
    風從耳邊吹過，帶著點稻田的香味。
    我忍不住哼起了《七裏香》，蘇曉也跟著輕輕哼，聲音軟軟的，比磁帶裏的還好聽。
    騎到半路，蘇曉突然說：
    “咱們去供銷社買個書包吧？上大學得用新書包，我還沒買呢。”
    “好啊！”我趕緊停下車，跟她走進供銷社。
    供銷社裏飄著股肥皂的香味，貨架上擺著各種日用品，還有書包、文具盒，都是我小時候見過的款式。
    蘇曉拿起一個淺藍色的書包，上麵印著小雛菊，笑著說：“這個好看，我喜歡。”
    “我幫你買！”我趕緊掏出錢，遞給老板。
    蘇曉想掏錢，我趕緊按住她的手：
    “就當我送你的開學禮物，以後你背著這個書包，就能想起我了。”
    她臉一下子紅了，沒再堅持，接過書包抱在懷裏，像寶貝似的。
    我也拿起一個黑色的書包，上麵印著籃球圖案：
    “我買這個，以後咱們就能背著新書包一起去學校了。”
    “嗯！”她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到了南京，咱們還要一起買筆記本、買筆，一起去圖書館看書。”
    “好！”我笑著說，心裏滿是期待——
    前世我就是一個人買的書包、筆記本，看著別人都是情侶一起買，心裏酸了好久。
    這一世，終於能跟她一起了。
    從供銷社出來，太陽已經有點西斜了，風也涼快了點。
    我們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蘇曉突然說：
    “我媽昨天跟我說，等咱們收到錄取通知書，要請你們家吃飯，慶祝咱們考上大學。”
    “真的？”我心裏一暖，“那我們家也得請你們家，慶祝咱們能一起去南京。”
    “好啊！”她的聲音裏帶著笑，手輕輕晃了晃，
    “到時候咱們還得請趙磊和王浩，他們也幫了咱們不少。”
    “嗯！”我點點頭，“等明天收到通知書，咱們就跟他們說，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騎到村口的時候，看見趙磊和王浩在河邊摸魚。
    趙磊看見我們就喊：“林默！蘇曉！你們咋才回來？我們都摸了好多魚了，晚上去我家吃烤魚！”
    “好啊！”我趕緊答應，“我們被錄取了！明天就能收到通知書了！”
    “真的？”王浩一下子跳起來，差點掉進河裏，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們能考上！晚上我多烤兩條魚，慶祝慶祝！”
    我們四個坐在河邊，看著趙磊和王浩摸魚。
    蘇曉坐在我旁邊，手裏拿著新書包，時不時跟我聊兩句大學的規劃。
    夕陽照在河麵上，金光閃閃的。
    風從河邊吹過來，帶著點水的涼意，特別舒服。
    晚上在趙磊家吃烤魚，趙磊他爸還炒了幾個菜，開了瓶啤酒。
    我們四個喝著汽水，聊著未來的日子。
    王浩說他考上了本地的師範，以後要當老師，教學生打籃球。
    趙磊說他考上了警校，以後要當警察，抓騙子。
    我跟蘇曉說，我們要一起去南京，一起去夫子廟吃鴨血粉絲湯，一起去玄武湖劃船。
    吃完飯，我送蘇曉回家。
    路上的路燈不太亮，我慢慢蹬著車，蘇曉坐在後麵，手緊緊抱著我的腰。
    快到她家的時候，她突然說：
    “林默，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就不敢報南京大學了，也可能就錯過了你。”
    我心裏一暖，停下自行車，轉過身看著她：
    “應該是我謝謝你，是你讓我有勇氣改變過去，有勇氣彌補遺憾。蘇曉，我喜歡你，從高中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了，這一世，我不想再錯過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蘇曉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小聲說：“我願意。”
    我激動得一下子把她抱住。
    她的頭發蹭在我的臉上，軟軟的，帶著點洗發水的香味。
    我在心裏暗暗發誓：
    這一世，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不讓任何遺憾發生。
    送完蘇曉回家，我躺在床上，手裏拿著新書包，心裏滿是幸福。
    我想起了前世的遺憾，想起了現在的幸福，忍不住笑了。
    這一世，我終於撿回了所有的遺憾，終於能跟我愛的人一起，走向美好的未來。
    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我聽見我爸跟我媽說：
    “明天收到通知書，咱們就去鎮上買些好吃的，再去跟曉丫頭家商量商量，送他們去南京的事。”
    我笑著翻了個身，心裏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