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紀不大,火氣極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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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兄弟二人之間的寒意。
    韓應銓端坐上首,看著走進來的三弟,臉上習慣性地帶著長兄的威嚴與幾分官威,他並未起身,隻微微頷首,“三弟來了,坐。”
    韓應元依言在下首坐下,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昨日之事,我都聽說了。”韓應銓開門見山,語氣帶著責備,“你與錦棠爭執便罷了,怎可對二皇子殿下如此無禮?殿下寬宏,不與你計較,但你需知分寸。”
    韓應元抬眼看著兄長,淡淡道:“大哥,並非我無禮,而是二皇子殿下行事有虧。他既與錦棠有婚約,宮宴之上卻鬧出推人下水之事,致使錦棠名聲受損。如今又毫無避諱地登門,惹人非議。我身為錦棠的叔父,過問一句,何錯之有?”
    韓應銓被噎了一下,眉頭緊蹙,“宮宴之事乃是意外,二殿下已多次表達歉意。如今他與錦棠關係緩和,此乃好事。”
    “既然大哥與二皇子已經捐棄前嫌,為何還要寫信讓幾個孩子來金城?”韓應元看向大哥開口質問。
    韓應銓蹙眉,“你這是心有不滿?”
    “大哥,你這是騙!難道做弟弟的不該有不滿嗎?徽玉已經與我嶽父家開始議親,因為錦棠的事情,兩家議親作罷,因此惹的嶽家不快幾乎反目。勝玉今年才不過十二歲,我始終不明白,大哥當初為何寫信讓勝玉也來金城,她年齡尚小,又有何用?”
    韓應銓被弟弟這麽質問,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怒道:“三弟,你我兄弟,當以家族為重。二殿下身份尊貴,他能看重勝玉,是那丫頭的福氣,也是我們韓家的機遇。”
    “福氣?”韓應元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大哥所謂的福氣是什麽?勝玉才十二,就算是要議親,至少也要及笄之後。”
    “糊塗!”韓應銓聲音沉了下來,“哪家的姑娘要等到及笄之後才議親,都是早早地兩家相看好,及笄就要成親了。韓家的女兒,不管哪一房,都要以韓家為重。”
    “若這前程是要用我女兒的性命和尊嚴去換,我韓應元寧願不要!”
    “你……”韓應銓被他這毫不客氣的話氣得臉色發青,“三弟!你怎如此冥頑不靈!你可知如今朝堂局勢?太子雖為儲君,但二殿下深得楊妃娘娘寵愛,聖心亦有所偏,將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們韓家若能腳踏兩條船,無論將來誰登大寶,都可保家族無虞!錦棠嫁與二殿下,若勝玉能得太子青眼,屆時……”
    “屆時你們便左右逢源,穩坐釣魚台,是嗎?”韓應元打斷他,眼神冰冷,“所以,錦棠與二皇子所謂的‘反目’,根本就是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騙取我們信任,將勝玉送入東宮,為你們在太子身邊埋下一顆棋子?大哥,你們真是打得好算盤!”
    韓應銓聞言臉色變了幾變,索性也不再完全遮掩,壓低聲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賣女求榮也虧大哥說的如此正義凜然!”
    “三弟!”
    他看著韓應元,試圖用家族利益和遠大前程打動他,“三弟,你才華不在我之下,難道就甘心一輩子在永定做個小小教諭?隻要你點頭,憑借此次功勞,大哥必為你謀劃一個京官職位,光耀門楣!”
    韓應元聽著兄長這番赤裸裸的言論,心徹底涼透了。他緩緩站起身,看著韓應銓,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就算是話說到了這般地步,大哥依舊沒有跟他點明韓錦棠與二皇子鬧翻的真相,若不是勝玉機敏,隻怕他因信任大哥之故,也會被欺瞞過去。
    大哥想要腳踩兩條船,韓錦棠想做太子妃,卻要拿他的勝玉去做踏腳石,還如此理所當然。
    他的女兒不是人嗎?不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嗎?
    韓家的女兒為了韓家要犧牲?
    所以他的女兒要做太子妃,自己的女兒就要給他的女兒做踏腳石?
    “大哥,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追求你的潑天富貴,我守我的兒女平安。我韓應元沒什麽大誌向,教諭一職,足以養家糊口,教導學子,我心安理得。我的女兒,絕不會成為你們攀附權貴的踏腳石!”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至於你們的長遠算計,我管不著。但我把話放在這裏,誰敢再動勝玉的心思,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麵!大哥,你好自為之!”
    說完,韓應元不再看韓應銓那鐵青的臉色,轉身拉開了書房的門,大步離去。
    寒風灌入書房,吹得韓應銓衣袍翻飛,他死死盯著弟弟離開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一拳狠狠砸在桌上!
    “迂腐!愚蠢!”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還算聽話的三弟,如今為了個庶女,竟敢如此頂撞他,甚至不惜忤逆他這個長兄!
    好好的棋局,全被這不知輕重的父女倆給攪了!
    韓應元怒辭長兄,出了門才發現這是在他自己家,要走也是大哥走!
    可他也不好再折回去攆人,一口濁氣堵在心口,立在亭中仰頭望月,曾經他們兄弟齊心,如今經年卻已全換了模樣。
    “爹。”
    脆生生如黃鸝般的聲音忽的傳來,韓應元轉頭看向女兒,滿麵驚訝,“勝玉?你怎麽來了?”
    “陪你啊。”
    韓勝玉走進亭中,先將一個暖手爐塞進父親手中,又讓丫頭們將亭子的帳子落下擋風,抬進燒的通紅的炭盆放在一角,三層雕花填漆大食盒打開,一盤盤精致的菜肴端上桌,紅泥小火爐燒的通紅放在石桌一角,爐上架著小陶甕,陶甕咕嘟咕嘟有酒香彌漫出來。
    韓應元:……
    這人間煙火氣,三兩小清酒,什麽傷感,全都跑沒了。
    這丫頭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總能讓你哭笑不得,心中熨帖。
    不過,是真暖和啊。
    “爹,沒了張屠戶,咱還能吃帶毛豬不成?咱們跟長房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與短。”
    “一筆寫不出兩個韓字,別人眼中,咱們就是一家人。”
    想要斬斷關係,哪有這麽容易。
    韓勝玉嗤笑一聲,“我大伯也是這麽想的。”
    嗯?
    韓應元看向女兒,“你又想做什麽?”
    年紀不大,火氣極旺。
    嘲諷一開,他女兒就要橫刀立馬,他這小心肝實在是經不起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