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紀元 第九十九章: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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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口”張開來,真真是能吞下一間小房!裏頭不見牙,不見舌,隻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萬千蠕蟲般扭動的慘白菌絲,散發著嗆人的、像是陳年屍骸混著腐木的惡臭,直衝腦門。言今隻覺得身子往下墜,那腥風撲麵,刮得他臉皮生疼,眼睛都險些睜不開。
    完了!這念頭剛冒出來,額頭上那點暗紫色的“餘燼”,卻像是被這極致威脅徹底激發了最後一點潛能,猛地灼亮!不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一小簇劇烈燃燒的、帶著言初那混合了所有特質力量的暗紫色火焰!
    火焰雖小,卻帶著一股子不容褻瀆的、屬於“錯誤”與“矛盾”的桀驁!
    那由無數菌絲構成的巨大“口器”,在觸及這暗紫火焰的刹那,竟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般,猛地向內一縮!最前端的那些菌絲瞬間變得焦黑、蜷曲,發出“滋滋”的灼燒聲,甚至還隱隱傳來一聲極其尖銳、仿佛無數意識同時哀嚎的無聲尖嘯!
    “菌主”吃痛,那龐大的、由菌絲聚合而成的“臉”猛地向後仰去,露出了更多浸泡在黑色忘川之水下的部分,那上麵同樣布滿了不斷蠕動、開合的菌絲孔洞,看得人頭皮發麻。
    言今借著這短暫的阻滯,左臂拚命向旁邊一撈,竟幸運地抓住了一根從通道邊緣垂落下來的、不知是石筍還是某種植物殘根的突出物!下墜之勢猛地一頓,整個人如同風幹的臘肉般,懸掛在了距離那黑色水麵僅咫尺之遙的半空!
    他劇烈地喘息著,心髒像是要跳出胸腔。右臂的傷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拉扯,更是疼得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濕透了破爛的衣衫。
    那“菌主”似乎被徹底激怒了。它那巨大的“臉”重新壓下,更多的菌絲如同活過來的觸手,從忘川黑水中猛地竄出,鋪天蓋地般向言今纏繞而來!這些菌絲不僅帶著物理上的纏繞力,更散發著一股強大的、直接針對意識和記憶的吸攝之力!言今隻覺得腦子裏一陣暈眩,許多原本清晰的記憶畫麵開始變得模糊、淡化,仿佛隨時會被抽離出去!
    他死死抓著那根救命的“根須”,左臂青筋暴起,指甲因為用力而崩裂出血。暗紫色的火焰在他額頭跳躍,頑強地抵抗著菌絲的靠近和記憶的侵蝕,但這火焰,明顯比剛才黯淡了許多,搖搖欲墜。
    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震動,突兀地從那浸泡在忘川中央的“寂滅石棺”中傳了出來!
    那震動很弱,像是垂死之人最後的心跳,但在這一片死寂的忘川之上,卻顯得格外清晰。
    正準備將言今徹底吞噬的“菌主”,動作猛地一僵!它那由菌絲構成的“臉”上,那些不斷開合的孔洞齊齊轉向了石棺的方向,散發出一種混合著驚疑、忌憚,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石棺的震動並未停止,反而逐漸變得有力起來。那暗灰色的棺蓋上,那些扭曲的、仿佛能吸走意識的符文,開始逐一亮起幽藍色的微光,與下方忘川深處透出的藍光相互呼應!
    緊接著,一股極其古老、極其微弱、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韌意誌,如同穿透了萬古塵埃,緩緩從石棺中彌漫開來。那意誌並不強大,卻異常純粹,仿佛曆經無數磨難,依舊不曾磨滅的本心。
    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幾分調侃意味的聲音,直接在言今和那“菌主”的意識中同時響起,字正腔圓,竟帶著點不知哪個世界的古老口音:
    “老菌頭……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貪吃……連帶著‘鑰匙味’的小娃娃……都不放過?”
    鑰匙味?言今一愣。
    那“菌主”發出一陣更加尖銳急促的、仿佛無數菌絲在摩擦抗議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微微向後縮了縮,纏繞向言今的菌絲也停滯在了半空,顯得有些……遲疑不決?
    石棺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戲謔:“怎麽?忘了……當年差點被老夫……把你那點‘核心菌核’刨出來……當球踢的滋味了?”
    “菌主”那巨大的菌絲臉龐劇烈地扭曲起來,散發出強烈的憤怒與……一絲被說中痛處的羞惱?它死死“盯”著石棺,卻又不敢再輕易上前。
    言今懸掛在半空,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心中又驚又喜。石棺裏的前輩,果然還活著!而且,似乎對這“菌主”有著不小的威懾力!
    “前輩!”他忍不住嘶聲喊道,“救我!”
    石棺中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才注意到言今的窘境:“嘿……小娃娃……命還挺硬。掛著……不累麽?”
    言今心裏苦笑,這都什麽時候了,前輩還有心情說笑?
    “老菌頭,”石棺中的聲音轉向“菌主”,語氣變得稍微嚴肅了些,“給個麵子。這娃娃……我留著有用。你……退下吧。”
    “菌主”發出一陣不甘的、低沉的嗚咽聲,那由菌絲構成的巨大身軀在忘川黑水中緩緩沉浮,顯然極不情願,但又似乎對石棺中的存在極為忌憚。它那無數孔洞“盯”了言今許久,又“瞪”了石棺一眼,最終,發出一聲帶著濃濃怨氣的、仿佛萬千歎息混合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緩緩沉入了黑色的忘川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水麵上幾個緩緩平複的漩渦。
    纏繞在言今周圍的菌絲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言今鬆了口氣,隻覺得渾身虛脫,左臂一軟,險些又掉下去,連忙死死抓住那根“根須”。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他朝著石棺方向喊道。
    “謝啥……”石棺中的聲音帶著一絲憊懶,“要不是你身上這‘鑰匙味’把它引瘋了,老夫也醒不過來……說起來,還是你吵了老夫的清夢……”
    鑰匙味?言今再次捕捉到這個奇怪的詞。“前輩,您說的‘鑰匙味’是……”
    “就是你身上那股子……嗯……”石棺中的聲音似乎在斟酌詞句,“……像是能捅開這破塔某個鎖眼兒的……特別的味道。混雜著‘垢’,‘錯誤’,還有點……剛醒的‘地母’的泥腥氣,哦,還有那點快要熄火的‘餘燼’……嘖嘖,真是個大雜燴。”
    言今聽得心頭震動。這位前輩,感知竟然如此敏銳!
    “前輩,您知道出去的路嗎?”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出去?”石棺中的聲音嗤笑一聲,“塔都歪成這德行了,哪還有什麽固定的‘路’?不過……”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凝重,“你這‘鑰匙味’……或許……能打開一扇……本來不該存在的‘門’。”
    不該存在的門?
    “在哪?怎麽打開?”言今急切地問。
    “急什麽……”石棺中的聲音慢悠悠地道,“老夫被關在這棺材裏,泡在這忘川水底,骨頭都快泡酥了……你想知道,總得先想法子……把老夫弄出去吧?”
    言今看著那巨大的、半浸在忘川中的寂滅石棺,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這殘破的身軀和幾乎耗盡的力量,嘴裏一陣發苦。
    把這前輩弄出來?這難度,怕是比對付那“菌主”也小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