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紀元 第一百二十六章: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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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今一頭紮進那列車深處,像是鑽進了巨獸的髒腑。四下裏不再是規整的過道,而是扭曲盤繞、鏽跡斑斑的粗大管道,和無數如同瘤節般凸起的金屬結構,上頭掛滿了黏膩的、暗紅色的鏽蝕絮狀物,踩上去“噗嗤”作響,散發出更濃烈的腥鏽惡臭。暗紅的鏽火在這裏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呼吸般,在管道的縫隙間、瘤節的凹陷處,明滅閃爍,將這片區域映得光怪陸離。
那少年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和鏽火僧沉重的追逐聲,在前方錯綜複雜的管道迷宮裏回蕩,時遠時近。言今循著聲,在鋼鐵的腸道間疾奔,右臂那歸墟的冰涼與周遭鏽火的灼熱激烈對抗,皮膚上竟凝結出一層細密的、如同寒霜般的黑色露珠,與滴落的鏽水相遇,發出“滋滋”的輕響。
拐過幾個令人頭暈目眩的彎,前方驟然開闊,竟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的中空結構。這裏像是列車的某個核心樞紐,無數粗壯的管道如同血管般匯入四周的壁障,壁障上覆蓋著厚達數尺、不斷緩緩搏動著的暗紅色鏽痂,仿佛一顆仍在跳動的、鏽蝕的心髒。
球腔的中央,懸空漂浮著一團最為濃鬱、幾乎凝成實質的暗紅鏽火,直徑約莫丈許,其內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扭曲的符文如同活蟲般遊動。那便是“鏽心”,鏽火力量的源頭之一。
那抱著“聖物”的少年,此刻就被逼到了這“鏽心”下方的邊緣,退無可退。三個鏽火僧呈三角之勢,將他圍在中間,他們周身的鏽痂在靠近“鏽心”後,變得更加鮮活、厚重,眼眶中滴落的鏽淚如同岩漿,在地上灼燒出一個個小坑。那令人心煩意亂的誦經聲在這裏達到了頂點,匯入“鏽心”的搏動,震得整個球腔都在嗡鳴。
“交出……聖骸……融入鏽心……得享……永恒安眠……”為首的鏽火僧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狂熱。
少年癱坐在地,懷裏的長條形物件被他死死護在身下,臉上涕淚交加,已是嚇破了膽,連話都說不出了。
言今的到來,打破了這僵持。他如同一塊投入沸水的堅冰,周身那與鏽火格格不入的歸墟寒意,瞬間引起了“鏽心”和鏽火僧的強烈反應。
“鏽心”的搏動猛地一滯,其內遊動的符文變得狂亂。三個鏽火僧同時轉向言今,眼眶中的鏽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褻瀆者……死!”
兩名鏽火僧舍棄了少年,周身鏽火熊熊,如同兩座移動的火山,朝著言今猛撲過來!他們不再使用遠程的鏽火攻擊,而是直接揮動那覆蓋著厚重鏽痂、灼熱無比的手臂,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砸向言今!
言今瞳孔一縮,知道不能硬接。他腳下發力,身形如鬼魅般向側後方滑開,那灼熱的拳風擦著他的衣角掠過,將地麵腐蝕出兩道焦黑的痕跡。
他右臂猛地揮出,不是硬撼,而是五指賁張,赭紅色的筋肉瞬間繃緊如鐵,帶著一股沉渾陰冷的勁風,直插其中一名鏽火僧那鏽痂相對薄弱的肋下!
“噗嗤!”
一聲悶響,如同燒紅的鐵棍插入濕泥。言今的手指竟硬生生破開了那厚重的鏽痂,刺了進去!一股灼熱粘稠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暗紅液體濺射出來,落在他的手臂上,卻被那層歸墟寒意凝結的黑霜擋住,發出劇烈的“刺啦”聲,化作青煙。
那鏽火僧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傷口處竟沒有血液流出,隻有更多的、沸騰的鏽火從中湧出,試圖灼燒言今的手臂。
言今隻覺得一股狂暴灼熱的異力順著手指逆衝而上,與右臂內的歸墟之力瘋狂絞殺,整條手臂瞬間又麻又痛,幾乎失去知覺。他猛地抽回手,帶出一蓬灼熱的鏽火和碎裂的鏽痂。
另一名鏽火僧的攻擊已至腦後!言今來不及回身,左腿如鞭般向後橫掃,踢在對方那覆蓋著鏽痂的膝蓋側方!
“鐺!”
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那鏽火僧身形一晃,動作卻隻是稍稍遲緩,另一隻拳頭已然轟向言今的後心!
眼看避無可避,一道蒼白的影子,如同拂曉的微光,悄無聲息地切入兩者之間。
是巡夜人。
他甚至沒有看那鏽火僧,隻是隨意地抬起左手,用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輕輕格擋了一下。
“嘭!”
悶響聲中,那足以開碑裂石的鏽火重拳,竟如同砸在了亙古不化的玄冰之上,狂暴的力量瞬間消弭於無形。那鏽火僧整條手臂上的鏽痂,以接觸點為中心,迅速蔓延開一片死寂的灰白,隨即“哢嚓”碎裂,連同裏麵的骨骼筋肉,一同化作僵硬的、失去活力的碎塊,簌簌落下。
鏽火僧發出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踉蹌後退。
巡夜人看也沒看他,目光投向球腔中央那搏動著的“鏽心”,以及依舊圍著少年的那個為首鏽火僧。
“玩鬧,該結束了。”他淡淡說道,右手再次抬起,這一次,是對準了那團巨大的暗紅鏽火。
為首鏽火僧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他猛地發出一聲絕望般的咆哮,不再理會少年,而是轉身,張開雙臂,整個身體如同獻祭般,撲向了那“鏽心”!
“以我殘軀……奉鏽火真靈……燃!”
他周身的鏽痂瞬間融化,化作最為精純的暗紅鏽火,如同燃料般注入“鏽心”!得到這股力量的補充,“鏽心”猛地膨脹,其內的符文瘋狂遊動,散發出的光芒刺目欲盲,一股毀天滅地般的灼熱與腐朽氣息,如同海嘯般向四周席卷!
巡夜人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極淡的……厭煩。
“冥頑不靈。”
他那隻抬起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攏,對著那膨脹的“鏽心”,虛虛一握。
言今隻覺得周遭的一切聲音、光線、乃至那狂暴的能量波動,都在這一刻被強行剝離、壓縮!仿佛巡夜人那輕輕一握,攥住的不是鏽心,而是這一方空間的……“存在”本身!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
那膨脹到極致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鏽心”,就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捏住的脆弱水泡,無聲無息地……向內坍縮、湮滅!
暗紅的光芒瞬間熄滅,遊動的符文潰散成虛無的塵埃,灼熱的氣息冰消瓦解。球腔中央,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仿佛連空間本身都缺失了一塊的絕對黑暗區域,以及幾縷尚未完全消散的、帶著絕望意味的暗紅餘燼。
撲向“鏽心”的那個鏽火僧,早已隨著鏽心的湮滅,一同化為了最基本的粒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外兩個鏽火僧,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周身的鏽火瞬間黯淡、熄滅,厚重的鏽痂迅速變得灰白、脆弱,最終“嘩啦”一聲,散落成一堆毫無生機的、冰冷的鏽蝕碎塊。
球腔內,死寂一片。隻有壁障上那些原本搏動的鏽痂,失去了“鏽心”的支撐,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幹癟,如同失去水源的苔蘚。
巡夜人緩緩放下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轉過身,看向言今,又瞥了一眼那邊依舊癱坐在地、目瞪口呆的少年。
“車資,”他對著言今,平靜地提醒道,“該付了。”
言今看著巡夜人那深不見底的眼眸,又感受了一下右臂中那因方才激戰和鏽心湮滅而愈發活躍、卻又被某種更深沉力量壓製著的歸墟之力,緩緩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為深邃和危險的漩渦。而這輛噬骸列車,僅僅是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