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雪,江湖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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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的秋,總帶著三分濕冷的桂香。何書立於“聽雪樓”的飛簷下,指尖撚著一枚剛落的金桂,目光越過鱗次櫛比的瓦當,落在汴河碼頭那艘將發往秦川的烏篷船上。船尾立著一道素白身影,正是顧晚晴。
    她今日未著平日裏慣穿的勁裝,換了一身月白綾羅裙,裙角繡著幾枝淡墨蘭草,風一吹,便如流水般漾開。江寒站在她身側,玄色長衫被河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柄名為“斷水”的短劍——那是三年前兩人在漠北聯手斬殺沙盜首領後,顧晚晴親手為他鑄的。
    “此去秦川,不比開封安穩。”顧晚晴的聲音很輕,像落在水麵的桂花瓣,“何書此人,表麵是溫潤公子,實則心思難測。你切記,莫要被他布的迷局困住。”
    江寒抬手,替她拂去發間沾著的桂屑,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動作一頓。“我知道。你在江南查‘幽冥教’餘黨,也需當心。等我在秦川站穩腳跟,便派人接你過來。”
    顧晚晴抬眸看他,眼底映著汴河的粼粼波光,還有他清晰的身影。她想說些什麽,最終隻化作一聲輕應:“好。”
    船家已在催發,江寒踏上跳板,轉身時,正見顧晚晴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拋了過來。他穩穩接住,打開一看,是一塊暖玉,玉上刻著“守心”二字。“這玉能驅寒,也能……幫你記著該記的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江寒將玉攥在手心,暖意順著掌心蔓延至心底。他重重點頭,直到烏篷船駛遠,再也看不見顧晚晴的身影,才將錦盒貼身收好,目光轉向西方——那是秦川的方向,雲霧繚繞,像一場即將展開的迷夢。
    而此時的聽雪樓內,何書將手中的桂花擲入青瓷盞中,茶湯泛起一圈淺金的漣漪。他身後的侍從低聲道:“公子,江寒已啟程。顧姑娘也按計劃,往江南去了。”
    “很好。”何書輕笑一聲,聲音溫雅,眼底卻無半分暖意,“秦川的雪,該有人來陪我賞了。至於顧晚晴……她是江寒的軟肋,也是解開迷局的關鍵。”說罷,他抬手推開窗,冷風裹挾著桂香湧入,吹散了盞中最後的餘溫。
    顧晚晴離開開封後,並未直接前往江南,而是繞路去了一趟滁州。三年前,幽冥教在滁州設下分壇,殘害百姓,是她和江寒聯手搗毀的。如今教中餘黨卷土重來,據線報,分壇的新據點便在滁州城外的琅琊山深處。
    她換了一身灰布短打,將佩劍“流風”藏在背後的竹簍裏,扮作采藥女,混進了山腳下的村落。村民們提起幽冥教,無不麵露懼色,隻說近來每到深夜,就有黑衣人影在山中出沒,已有好幾戶人家的男丁被擄走,再無音訊。
    入夜後,顧晚晴循著村民指引的方向,往琅琊山深處走去。山中霧氣濃重,月光被參天古木遮得隻剩零星光點,腳下的落葉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行至一處斷崖下,她忽然聽到隱約的鐵鏈聲,夾雜著微弱的**。
    她屏住呼吸,悄悄繞到斷崖側麵的山洞旁,借著月光往裏看——洞內燃著幾支火把,照亮了滿地的血跡,十幾個精壯男子被鐵鏈鎖在石壁上,臉色蒼白,氣息奄奄。洞中央,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正手持尖刀,對著其中一人比劃,旁邊還站著幾個黑衣教徒,手持鋼刀,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幾個身強力壯,正好用來練‘血蠱’。”黑袍男子的聲音沙啞難聽,“教主說了,三日之內,必須湊齊五十個活人,否則咱們都得死!”
    顧晚晴心中一凜。她曾在一本古籍中見過“血蠱”的記載,此蠱需以活人精血喂養,練成後能操控人的心智,極為陰毒。她握緊背後的“流風”,正欲衝進去,忽然聽到洞外傳來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今日抓的這幾個,可夠教主用了?”
    是另外一批教徒回來了。顧晚晴立刻縮回身子,躲在洞外的巨石後。她知道,以一敵十,硬拚絕非上策,隻能等時機。
    待那批教徒走進山洞,將新擄來的幾人鎖好,黑袍男子正欲下令開始“練蠱”時,顧晚晴忽然揚手甩出三枚銀針,精準地射中了洞頂的火把。火把應聲熄滅,洞內瞬間陷入黑暗。
    “有刺客!”黑衣教徒們驚呼起來,亂作一團。顧晚晴趁機衝進去,“流風”出鞘,劍光如練,瞬間劃破了兩個教徒的喉嚨。黑袍男子反應極快,揮刀朝她砍來,刀風淩厲,帶著一股腥氣。顧晚晴側身避開,劍尖直刺他的手腕,黑袍男子吃痛,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人喊:“晚晴!我來幫你!”
    是江寒派來的暗衛!顧晚晴心中一暖,手上的動作愈發淩厲。有了暗衛的相助,洞內的教徒很快被肅清。她解開鐵鏈,將被擄的村民們扶出山洞,又在洞內搜出了大量煉製血蠱的藥粉和器具,一把火焚燒殆盡。
    離開琅琊山時,天已蒙蒙亮。顧晚晴站在山腳下,望著西方的方向,輕輕撫摸著腰間的玉佩——那是江寒送她的,和他貼身的那塊暖玉是一對。“江寒,你在秦川,一定要平安。”她在心中默念,隨即翻身上馬,朝著江南的方向疾馳而去。她知道,滁州隻是第一站,江南的風雨,隻會比這裏更烈。
    江寒抵達秦川時,已是初冬。長安城的第一場雪剛下過,青石板路上積著薄薄的一層白,踩上去咯吱作響。何書派來的侍從早已在城門口等候,見他來了,立刻上前見禮:“江公子,我家公子已在‘醉仙樓’備下薄酒,等候多時了。”
    江寒跟著侍從來到醉仙樓,剛上二樓,就見何書坐在靠窗的位置,麵前擺著一壺熱酒,幾碟精致的小菜。他穿著一件月白錦袍,外麵罩著一件貂皮披風,笑容溫雅,像極了開封城裏那些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江兄一路辛苦,快請坐。”何書起身相迎,親自為他倒了一杯熱酒,“這是秦川特產的‘燒刀子’,烈得很,正好驅驅寒氣。”
    江寒接過酒杯,卻沒有喝,隻是看著何書:“何公子派人請我來秦川,不知有何要事?”
    何書輕笑一聲,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肉,慢悠悠地說:“江兄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士,一身武藝高強,又有仁心。我在秦川經營多年,近來卻遇到些麻煩——城中忽然出現了一批神秘人,四處劫掠商戶,殘害百姓,我雖派人追查,卻始終抓不到他們的蹤跡。聽聞江兄擅長查案,便想請你出手相助。”
    江寒皺了皺眉。他來秦川之前,也聽聞過長安城裏的怪事,但他總覺得,何書請他來,絕不止“查案”這麽簡單。“何公子既有勢力,為何還要找我一個外人?”
    “因為江兄是‘外人’。”何書放下筷子,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秦川的水太深,我身邊的人,未必可信。而江兄不同,你與秦川無任何瓜葛,做事隻憑本心,最是可靠。”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推到江寒麵前:“這是‘聽雪樓’的令牌,持此令牌,可隨意調動我手下的人,查案所需的銀兩,也盡管開口。”
    江寒看著那枚玉佩,又想起顧晚晴臨行前的叮囑,心中愈發警惕。他沒有去拿令牌,隻是道:“查案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我行事向來自由,不喜被人束縛,何公子不可幹涉我的查案方式。”
    “自然。”何書笑著點頭,將令牌收回,“江兄放心,我隻等結果。”
    接下來的幾日,江寒開始追查那些神秘人的蹤跡。他發現,這些人每次作案後,都會留下一個奇怪的標記——一朵黑色的曼陀羅。而這標記,他曾在三年前的幽冥教分壇見過。
    他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往江南,告知顧晚晴。可沒過幾日,派去的人卻回來了,說在半路遭遇了埋伏,消息並未送到,還折損了兩名暗衛。
    江寒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已經掉進了何書布下的迷局。而這迷局的中心,或許不僅是秦川的神秘人,還有遠在江南的顧晚晴。
    江寒追查神秘人的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那些人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每次作案後都能迅速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何書對此似乎並不著急,隻是時常邀請江寒到聽雪樓小聚,有時還會帶他去長安城裏的酒樓、畫舫,說是讓他放鬆心情。
    這日,何書又在聽雪樓擺下宴席,除了他們兩人,還請了幾位長安城裏的名士。酒過三巡,何書忽然拍了拍手,從屏風後走出幾位女子,個個容貌傾城,身著華服,手持樂器,走到江寒麵前,盈盈下拜。
    “江兄遠道而來,在秦川想必寂寞。”何書笑著說,“這幾位姑娘,都是我精心挑選的,有的擅長琴棋書畫,有的精通武藝,有的還懂醫術,你若喜歡,便挑幾位留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江寒抬眸看向那幾位女子。她們確實個個出眾,尤其是站在最前麵的那位,身著紅衣,眉眼含情,手中抱著一把琵琶,正是長安城裏有名的歌女蘇婉清。可他的腦海裏,卻瞬間閃過顧晚晴的身影——那個在漠北的風沙裏與他並肩作戰的女子,那個在開封碼頭為他拋來暖玉的女子,那個此刻正在江南獨自麵對危險的女子。
    他站起身,對著那幾位女子微微拱手:“多謝何公子美意,隻是在下心中已有佳人,不敢辜負。這些姑娘,還請公子帶回吧。”
    何書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溫雅:“江兄倒是癡情。隻是那顧姑娘遠在江南,不知何時才能來秦川,你就不覺得孤單嗎?”
    “有她留下的暖玉在身,便不覺得孤單。”江寒從懷中取出那個錦盒,打開給何書看,“這玉上刻著‘守心’二字,是她送我的。我既答應了等她,便不會再對其他人動心。”
    何書看著錦盒裏的暖玉,眼底掠過一絲陰鷙,很快又掩飾過去。“原來如此。是我唐突了,江兄莫怪。”說罷,他揮了揮手,讓那幾位女子退下。
    宴席散後,江寒回到住處,將暖玉重新貼身收好。他知道,何書用美人計試探他,隻是迷局的開始。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考驗等著他。但他心中清楚,隻要守住對顧晚晴的承諾,守住自己的本心,就不會被何書的詭計困住。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江寒立刻握緊腰間的“斷水”,警惕地看向窗外。隻見一道黑影閃過,落在庭院中,轉身時,他看清了來人的麵容——是顧晚晴派來的暗衛!
    “江公子,顧姑娘有信給你!”暗衛快步走進屋,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顧姑娘在江南查到,幽冥教餘黨與秦川的神秘人有關聯,而何書,似乎與幽冥教的教主有舊!”
    江寒接過密信,拆開一看,上麵是顧晚晴熟悉的字跡,除了暗衛所說的消息,最後還有一行小字:“秦川危險,若事不可為,便速速離開。我在江南等你。”
    他將密信燒毀,目光變得堅定。他知道,自己不能離開。他不僅要查清秦川的迷局,還要找出何書與幽冥教的關係,為那些被殘害的百姓報仇,更要等著顧晚晴來秦川,與她並肩麵對所有的危險。
    江寒根據顧晚晴密信中的線索,開始暗中調查何書與幽冥教的關係。他發現,聽雪樓的賬目上,每月都會有一筆巨額銀兩,流向一個神秘的賬戶,而這個賬戶的所在地,正是江南——幽冥教餘黨的藏身之處。
    他還查到,何書年輕時曾在江南遊曆,與當時的幽冥教教主交往甚密。後來幽冥教被朝廷圍剿,教主下落不明,何書便回到了秦川,創辦了聽雪樓,表麵上是經商,實則是在為幽冥教重整旗鼓做準備。
    秦川的神秘人,正是何書派出去的,目的是劫掠百姓,為幽冥教煉製血蠱;而他邀請江寒來秦川,一是想利用江寒的武藝和名聲,掩蓋自己的陰謀,二是想通過江寒,找到顧晚晴——因為顧晚晴手中,有一份當年幽冥教的秘密名冊,上麵記載著教中所有骨幹的名字和下落,是何書最想得到的東西。
    江寒將這些線索整理好,決定設一個局,揭穿何書的真麵目。他故意放出消息,說自己已經查到了神秘人的蹤跡,邀請何書一起去捉拿。何書果然上當,帶著手下的人,跟著江寒來到了長安城外的一座廢棄寺廟。
    寺廟裏空無一人,隻有幾尊破敗的佛像,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陰森。何書察覺到不對勁,正欲轉身離開,寺廟的大門忽然“哐當”一聲關上,顧晚晴帶著一批江湖俠士,從佛像後麵走了出來。
    “何公子,別來無恙?”顧晚晴的聲音冰冷,手中的“流風”直指何書,“你沒想到,我會從江南回來吧?”
    何書臉色一變,隨即又笑了起來:“顧姑娘倒是厲害,竟能查到這裏。隻是你們以為,憑你們這些人,就能困住我?”說罷,他抬手一揮,寺廟周圍忽然衝出大批黑衣教徒,手持鋼刀,將江寒和顧晚晴等人團團圍住。
    “這些,都是我為你們準備的‘禮物’。”何書的笑容變得猙獰,“江寒,你若識相,就把顧晚晴手中的名冊交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今日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江寒握緊顧晚晴的手,將她護在身後,對著何書冷笑:“你以為,我們會沒有準備?”話音剛落,寺廟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是朝廷的禁軍到了——江寒早已將何書的陰謀告知了長安知府,知府暗中調派了禁軍,就等何書自投羅網。
    黑衣教徒們見禁軍來了,頓時慌了神。江寒和顧晚晴對視一眼,同時拔出佩劍,朝著何書衝去。“斷水”與“流風”的劍光交織在一起,如兩道閃電,直逼何書的要害。何書雖有武藝,卻哪裏敵得過兩人聯手,幾個回合下來,便被江寒的“斷水”刺穿了肩膀,倒在地上。
    “我不甘心……”何書捂著傷口,看著江寒和顧晚晴,眼中滿是怨毒,“我謀劃了這麽多年,竟毀在你們手裏……”
    江寒看著他,語氣平靜:“你為了一己私欲,殘害百姓,勾結邪教,本就該有此下場。”說罷,他轉身看向顧晚晴,眼中滿是溫柔:“我們贏了。”
    顧晚晴點了點頭,靠在他的肩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知道,這場風波終於結束了。秦川的雪還在下,但此刻,她的心中卻充滿了暖意。
    幾日後,何書被押往京城受審,幽冥教餘黨也被徹底肅清。江寒和顧晚晴站在長安城外的官道上,望著遠方的日出。
    “接下來,你想去哪裏?”江寒握著顧晚晴的手,輕聲問。
    顧晚晴笑著說:“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無論是江南的雨,還是秦川的雪,隻要有你在,就是最好的地方。”
    江寒將她擁入懷中,感受著她的體溫,心中無比堅定。他知道,無論未來還有多少風雨,隻要守住本心,守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