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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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市中醫院坐落於老城區中心,是一棟有些年頭的白色建築,牆皮斑駁脫落。
正值七月,烈日炎炎。
一進入醫院,氣溫驟降,仿佛從烤爐跌入冰窖。
門診大廳人聲嘈雜,混合著腳步聲、推車聲和隱約啜泣。
蘇銘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他快步穿過大廳,徑直走向住院部。
越往裏走,光線越發昏暗,冷意也更濃。
住院部走廊兩側排滿了簡易病床——這是“加床區”。
住滿了像他妹妹蘇雨這樣病情危重卻無法入住正式病房的病人。
床間隻用薄簾隔開,儀器滴答聲不絕於耳。
蘇銘步履沉重,目光掃過兩側。
目光與許多熟悉的麵孔短暫交匯。
“小銘回來啦?”一位臉色蠟黃、正扶著輸液架緩慢行走的中年阿姨看到他,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嗯,張阿姨,今天感覺好些了嗎?”蘇銘放緩腳步,低聲回應。
“老樣子嘍……快去看看小雨,有護士來給她量血壓。”張阿姨擺擺手,示意他快去。
蘇銘點點頭,繼續向前。
沿途,不少病友和家屬都認得他,都聽說這個為了妹妹拚命的少年。
有人對他點頭示意,有人投來同情的目光,也有人隻是麻木看著他走過。
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已經在這裏住了很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待著渺茫的希望,或者……最終的結局。
蘇銘見過太多熟悉的麵孔突然消失,然後很快又有新的、帶著絕望和希冀的麵孔填補上空位。
他的腳步在一張空置的折疊病床邊猛地頓住。
床鋪已經收拾得隻剩光板,一個護工正推著清潔車過來,準備進行消毒。
旁邊,一位頭發花白大嬸正癱坐在塑料凳上,捂著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壓抑的哭聲從指縫間漏出來。
蘇銘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葛叔的床鋪!
以前葛叔就住在小雨斜對麵,住了快一年了。
葛叔是塵肺病晚期,總是喘得厲害,人很樂觀,經常拿著個舊收音機聽戲。
“葛大嬸……”
痛哭中的葛大嬸似乎沒聽見。
旁邊一位照顧老伴的大爺抬起頭,看到蘇銘,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悲涼,歎了口氣,對著蘇銘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
“走了……淩晨的事。”
蘇銘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竄起。
雖然早已見慣了這裏的生死離別,但每一次近距離的感受,都像一把鈍刀子割在心口。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
目光投向走廊那房間——301病房。
半年前,當他氣血值穩居年級前三、被學校視為重點培養對象。
班主任李老師不知動用了什麽關係,又或是醫院看在一位“未來強者”的潛力和麵子上,終於特批將蘇雨從擁擠走廊,轉入了這間普通病房。
這對蘇雨病情的穩定和休息至關重要,也是蘇銘一直咬牙堅持、拚命修煉的動力之一。
他正要推開那扇熟悉的淺綠色房門,門卻從裏麵被打開了。
兩名護士推著一張移動病床走了出來,床上躺著的,正是昏睡的妹妹蘇雨!
她的眼睛微閉著,好看的長長睫毛,整個模樣像似沉睡的小美人,嬌小身軀看著讓人心碎。
蘇銘的腦袋“嗡”的一聲,血液似乎瞬間衝上了頭頂。
“你們幹什麽?!”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為什麽把我妹妹推出來?!”
這道怒吼聲讓正低頭推車的兩名護士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都頓住了。
周圍病房裏不少人探出頭來。
一位女護士認出了蘇銘,臉上閃過一絲複雜和尷尬,連忙解釋道:“蘇銘,你冷靜點……”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
蘇銘的手臂橫在病床前,阻止她們繼續前行,凶狠盯著護士。
“我妹妹好不容易才住進去,為什麽現在又要被推出來?她的病情剛剛穩定一點,經不起折騰!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他極力控製著體內沸騰的氣血,生怕泄露一絲驚擾到昏睡中的妹妹。
護士歎了口氣:“蘇同學,這不是我們護士站的意思……是住院部剛剛下的通知。你妹妹這個床位的費用……,按照醫院規定……”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蘇銘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是了……他怎麽會忘了這麽重要的事!
之前妹妹住院的費用,一直是學校因為他成績優異而提供補助,加上他拚命兼職和微薄救濟金勉強維持著。
這次異能覺醒,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筆高額獎學金上,根本沒有預留後續的住院費!
覺醒失敗,不僅意味著獎學金泡湯,更意味著之前學校可能提供的補助也會中斷……
這時,病房裏又走出一個挎著包包、濃妝素顏的中年婦人,瞥了一眼門外的情形,嘴角似乎不易察覺撇了撇,對護士催促道:“護士小姐,麻煩快點嘛,騰出來的床位,我丈夫馬上就到了.......”
蘇銘猛地抬頭,看向那間301病房。
裏麵原本屬於蘇雨的那個靠窗的床位,已經空了出來,床單都似乎被換過了。
“費用我會盡快補上!我現在就去找吳主任!他是小雨的主治醫生,他最清楚小雨的情況不能挪動!”
“在那之前,我看裏麵靠門那邊還有個空床,能不能讓她暫時……”
“不行!”一個冷硬的聲音打斷了他。
說話的是推床的另一名護士,是個生麵孔的年輕男護士,身材高壯,戴著眼鏡,皺著眉,不耐煩看著蘇銘。
“你叫蘇銘,對吧?一個窮酸樣還想惦記其他房間。”
蘇銘一怔,壓下火氣點頭:“是我。但你這話什麽意思.......?”
旁邊的女護士連忙打圓場:“這是鄭濤,剛調來我們護士站的。”
她悄悄拉了拉鄭濤的衣袖,示意他別說了。
鄭濤顯然沒打算息事寧人,甩開女護士的手,上下打量著蘇銘。
這個叫蘇銘的小子,就是在整個臨江市被稱為最有可能覺醒S天賦人選之一。
據說院部還給他和他的妹妹一些特殊的待遇,說什麽‘未來強者’,‘異能潛力’之類的話。
哼,現在呢?舅舅說這家夥,異能沒覺醒,現在什麽價值都沒有了。
就這種窮小子,還想霸占最病房?
隻配在“加床區”乖乖等死。
也不知道吳佳佳是不是瞎眼了,選在這小子身上投資。
“我什麽意思?”鄭濤看著蘇銘嗤笑道,
“意思就是,這裏的規矩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住院部的葛主任親自發的話,你這床位,今天必須清出來。”
“以前醫院給你妹妹特殊待遇,那是看在你的潛力份上,指望著你將來覺醒個異能,成了強者,醫院也能結個善緣。聽說連這床位都是你們老師走了吳主任的關係才批下來的?”
旁邊的女護士再次拉了拉鄭濤的衣袖,示意他不再說了。
鄭濤心裏冷哼一聲,胳膊一甩,絲毫不給同事麵子。
“可現在呢?聽說你連個屁都沒覺醒出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零蛋!廢物!”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吐出來的,滿是譏諷之意。
“既然你沒那個命,就別再占著茅坑不拉屎!這房間一天五千塊,你出得起嗎?啊?拿得出來嗎?怕是連五百塊都掏不出來了吧!”
鄭濤抱著胳膊,用下巴點了點走廊盡頭那擁擠的加床區,譏笑道:
“那才是你和你妹妹該待的地方!窮,就要認命!趕緊把地方給我騰出來,別耽誤真正的病人入住!晦氣!”
宛如毒刺的話語,紮進蘇銘的心口,也紮在周圍那些同樣經濟拮據的病友和家屬心上。
有人麵露憤慨,卻敢怒不敢言;有人則羞愧地低下了頭。
鄭濤看著蘇銘怔住的樣子,心裏一陣快意,那種將曾經的天才踩在腳下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他向前逼近一步,幾乎是居高臨下地逼視著蘇銘,嘲諷:
“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吧?就因為窮!就得認!懂嗎?”
“還找吳主任?找誰都沒用!醫院不是慈善機構!”
“哼,就這房間,現在一天五千!你出得起嗎?嗯?拿得出來嗎?”
“現在,請你讓開,別妨礙我們工作,後麵還有‘真正’需要床位的病人等著呢。”
他最後這句話幾乎是貼著蘇銘的臉說的。
周圍是一片寂靜。
那些圍觀的人們沒有繼續接著看下去,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已。
他們早已經習慣、麻木了。
挎著包的中年婦人搖頭冷哼一聲便回病房去。
蘇銘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是啊,在這個人人會武的世界,沒有異能,就等於失去了最大的價值。
以往所有的優待和待遇,都建立在“潛力”二字之上。
一旦失去潛力,便會連畜生都不如。
蘇銘死死攥緊拳頭,身體的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或悲傷,而是洶湧的力量在體內咆哮,幾乎要壓製不住。
一股灼熱的氣流在他四肢百骸中無聲奔湧。
“說完了?”
他慢慢抬起頭,看向趾高氣揚的鄭濤,那清明的眼眸深處,寒芒乍現,如寒冬臘月降生,瞬間讓鄭濤感到莫名心悸的壓力,
“葛主任的決定,我知道了。”
他沒有再看鄭濤,而是轉向那位麵露不忍的女護士,微微頷首:“麻煩你,先把我妹妹推到通風好一點的地方,別堵在門口。我這就去籌錢。”
說完,他深深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妹妹,轉身,大步朝著吳主任辦公室方向走去。
鄭濤被他最後那一眼看得心裏有些發毛,但隨即又強自鎮定下來,嘟囔道:“裝什麽裝,一個窮鬼廢柴,還能翻天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