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的睫毛顫了顫。
    似乎想說什麽，可嘴角剛動，那暗金色的瞳孔深處，忽然掠過一抹極淡憂傷。
    “……蘇……學……神……”
    蘇銘的心，像是一隻無形大手攥緊。
    “你不是她。”
    “你隻是一隻該死的蟲子。”
    那雙紫黑異色的瞳孔中，最後一點屬於情感徹底熄滅。
    手腕微轉，那柄纏繞著鎖鏈的黑色巨鐮驟然壓下！
    噗嗤一聲，鐮刃吞沒了黃梅身上最後一絲灰黑氣流，然後，毫無阻礙地，沿著她眉心那條剛剛浮現、未成型的蓮紋，筆直切了下去。
    從眉心，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再到脖頸、胸膛、腰腹……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黃梅安靜懸浮空中，困惑與憂傷永久停留在那一瞬間，便被一道至暗的光線從正中均勻分開。
    沒有鮮血。
    沒有內髒。
    被鐮刀切開的斷麵，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破碎質感，內裏是流動的、暗金色與灰黑色的光流，正一點點黯淡、潰散。
    兩半身軀，向左右分開，墜落。
    墜落中，開始崩解，化作無數細碎粉塵，簌簌落下，還未觸地，便徹底消散。
    最後一點暗金色，在即將徹底熄滅前，依稀映出了一個少女回頭淺笑的模糊輪廓。
    蘇銘收鐮懸浮在半空，紫黑異瞳淡漠望著黃梅消失的地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解脫。
    隻有一片空寂的寒冰。
    他親手斬滅的，也是極元神母，也是李潔造的“假神”，也是……那個曾怯生生叫他蘇學神，從初賽走到試煉塔還固執跟著他的青蔥少女。
    “不……不可能……”
    李潔大吼，麵部扭曲，雙眸怒火燃燒。
    “你怎麽……你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那是黃梅！是你同學！是你朋友！她那麽信任你！！”
    蘇銘轉過身，那雙紫黑異色的眸子漠然掃向她。
    “我說了，她不是黃梅。”
    “你！”
    李潔不敢置信，胸口劇烈起伏。
    她精心準備了那麽久。
    算準了蘇銘對黃梅的在意，算準了黃梅對容貌恢複的執念，算準了這一切會拖住蘇銘，甚至讓他心神大亂。
    從而讓黃梅與那塊血肉徹底融合，然後她再占據黃梅身軀，讓她成為一位新生神母。
    可……他居然……居然就那麽毫無猶豫，一刀將黃梅斬了！
    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連一絲猶豫也沒有！
    李潔望著那雙黑紫異瞳目，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你不是蘇銘……不，你還是蘇銘，但你不再是人了！你得到了那神猴的東西，也付出了代價，對不對？”
    紫黑蘇銘沒有回答。
    腳下空間微微一蕩，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已經是在李潔當前，毫不猶豫一鐮刀下去，空間泛起漣漪。
    李潔瞳孔一縮，素白長裙無風狂舞，手掌在胸前閃電般結印。
    “青蓮——開！”
    轟！！！
    一朵龐大無匹的青色蓮花虛影在她身前綻放，蓮瓣層層舒展！
    青色蓮花與黑色鐮刃相撞，鐺的一聲，狂暴能量亂流呈環形炸開！
    將本就殘破的第五層地麵再次刮去厚厚一層。
    李潔被狂暴的能量餘波狠狠轟飛，雙眸閃爍莫名神色。
    然後，抬起單手，五指間青光流轉，不顧一切拍向自己的額頭！
    自毀神魂！她想湮滅記憶！
    “想死？！”
    紫黑異瞳的蘇銘，左眼那抹深黑褪去，化作與右眼一般無二的、妖異尊貴的紫色！
    試煉塔內，天空裂開一道縫隙，一雙巨大無匹、冰冷無情的紫色眼眸憑空浮現，猶如神祇睜開了俯瞰人世的眼睛！
    “定！”
    李潔拍向額頭的手掌，在距離皮膚隻剩寸許的地方，立即僵住！
    不是她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
    周圍的空間凝固，連她體內元氣、神魂，都在這一刻被強行定住！
    “在我麵前，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紫眸蘇銘居高臨下淡淡道，語氣帶著能凍結神魂的寒意。
    他懸浮於空，雙瞳已完全化為純粹紫色，周身黑氣盤旋繚繞。
    又一次全部融合神猴的記憶，此刻在他腦海，屬於蘇銘的記憶與神猴記憶碎片相互絞殺，給他帶來撕裂神魂劇痛。
    現在也顧不了這些，當即將李潔的神魂取出來。
    紫眸蘇銘一閃，再次來到李潔麵前，伸出右手，五指虛握，直接扣向李潔的眉心。
    沒有抵抗，也無法抵抗。
    在李潔被完全定住的刹那，她的記憶已經不屬於她自己。
    嗡！
    神魂之力探入，李潔的記憶猶如一條被渾濁長河，開始瘋狂倒流、翻湧。
    無數畫麵、聲音、情緒化作破碎的流光，在蘇銘的眼前急速閃過。
    “嗯？”
    紫眸蘇銘臉色難看，單手微微按壓，黑色氣流湧動，砰的一聲，李潔的身軀直接爆開！
    空中那一雙紫色眼眸緩緩消散。
    蘇銘漸漸恢複正常狀態，捂著頭，頭要炸開一樣，記憶出現問題。
    可現在他不能停下來，李潔沒有死！
    必須殺死她！
    ————
    同一時間，臨江一中。
    血刃指揮城防軍將那些蜥蜴人屍體焚燒完畢。
    校園內的師生早已被疏散到安全區域，此刻的一中一片寂靜，隻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偶爾響起。
    血刃站在教學樓前，目光瞟向後山試煉塔的方向，心頭沉甸甸的。
    總教官進去已有一陣，不知道怎麽樣了。
    忽然，他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身影向校門方向走去。
    是那個駐守試練塔的中年人。
    血刃記得他，實力不弱，同為搬山境，不屬於城防軍內任何一方勢力。
    前線派下來後，除了輪值時守在試練塔入口，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
    總教官蘇銘封鎖時，此人並未反抗，隻是遠遠看了一眼。
    此刻，他要離開？
    “站住！”血刃身形一晃，已擋在對方麵前，“總教官有令，一中現已封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中年人停下腳步，抬起眼皮，他的麵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訥。
    “我有事，出去一趟。”
    “何事？”血刃並未讓步，手已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非常時期，誰也不能離開。還請回去。”
    中年人沉默了兩秒，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血刃，你我同為武者，守這臨江一隅，也算有些香火情。”
    中年人淡淡道，一股心悸氣息，彌漫開來。
    並非罡氣，而是元氣調動的波動。
    “我不想動手，讓我過去。”
    血刃瞳孔微微一縮，全身肌肉繃緊，心中警鈴大作！
    不對！這人不是搬山境！
    這感覺……竟讓他產生了麵對元海境強者時的壓迫感！
    甚至還不止！
    “你到底是誰？！”血刃低吼，踏步上前，刀鋒上罡氣吞吐，便要斬下。
    中年人隻是微微側身，左手隨意一揮。
    “砰！”
    怪力撞在血刃胸口，護體罡氣立即粉碎，口中鮮血狂噴，身體倒飛出去數十米，砸進教學樓牆壁。
    “噗……咳咳……”血刃眼中滿是駭然。
    僅僅一擊……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中年人腳步不停，繼續朝校門方向走去。
    嗡！
    空氣泛起水波般的漣漪，一道與蘇銘容貌一般無二、嬰兒般身影憑空浮現，攔在了前方。
    正是蘇銘留在外界的神魂分身！
    中年人腳步停下，望著眼前這道神魂分身，臉上露出了些許意外，隨即化為一絲玩味的笑意。
    “魂遊境的神魂……真是令人驚歎的成長速度，蘇銘。”
    一道女聲從中年人身上發出，溫婉帶著一絲清冷的音色，“可惜，隻是一道分身。”
    中年人一揮手，掌心似乎並無光芒，可帶有一股無形的勁力破空而出！
    “轟！！！”
    神魂分身當即被一掌打碎半邊身軀，接著一聲轟鳴響徹整個一中。
    先前那道由神魂分身布下的、足以隔絕內外的無形屏障，在這一擊之下炸裂，碎成漫天光點！
    隨後，後山方向便傳來一聲怒喝，聲音滾雷般炸響，震得整座校園瑟瑟發抖。
    “李潔，你跑不掉！”
    話落後，一股無形氣場自試煉塔方向張開！
    瞬息之間覆蓋了整座一中校園，並且還在向外急速蔓延！
    天空驟然一暗，並非烏雲蔽日，而是光線被這股磅礴氣場扭曲。
    血刃駭然望去試煉塔方向：“總教官……他的實力……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中年人抬頭也望向後山，那雙空洞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錯愕。
    “居然這麽快就找到了，出乎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