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竊笑和太後的怒容，讓寧婕背後發涼。
    南季那看似求情實則煽風點火的話，更是將她和那個怪瓜推到了風口浪尖。
    她知道，再不開口，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太後娘娘容稟！”寧婕猛地抬起頭，聲音清亮，壓過了殿內的雜音，目光直視太後。
    “此瓜形態奇異，並非臣妾信口開河，臣妾在冷宮無事，於耕種一事上略有心得。尋常瓜果，形態色澤皆有定數。”
    “而此瓜，圓潤無棱，寓意祥和，紋路天成，似雲似錦此乃其一。”
    她語速加快，不給別人打斷的機會，開始拋出幹貨：“更重要的是，臣妾觀察此瓜藤蔓，發現其比尋常瓜藤更為粗壯，葉片厚實，根係發達。依臣妾淺見，此類異象，往往預示著此瓜，其籽種，可能具有更強的生長力。”
    “或許……更為耐旱，抗蟲，甚至產量更高！若真如此，豈不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雍風調雨順倉廩豐實？這於國於民，才是真正的福壽之基啊！太後娘娘母儀天下，仁德澤被蒼生，此瓜若真有益於農桑，正是上蒼對娘娘德行最好的回應！”
    寧婕這番話，巧妙地偷換了概念，將虛無縹緲的祥瑞征兆，引向了實實在在的農桑利國層麵。
    她用上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關於植物優育的現代常識，雖然說得不算深奧，但在此情此景下，從一個“冷宮妃嬪”口中說出，就顯得格外突兀而又……有幾分道理？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竊笑聲消失了。不少人的目光從嘲諷變成了驚疑不定。
    尤其是幾位掌管農事或注重實務的宗室老臣，聞言不禁撚須沉思。
    若此女所言非虛，這瓜若真有高產，抗逆之能，那其價值，確實遠勝於尋常金銀珠寶！
    這可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根本！
    南季沒想到寧婕竟能扯出這麽一番大道理，一時語塞。
    但……南詔王安排在朝中的黨羽怎麽可能會相信她這一番言論？
    王禦史立刻出列駁斥：“荒謬！妖言惑眾！一介婦人，懂得什麽農桑之事？分明是巧舌如簧，為其獻上陋物，褻瀆太後聖壽開脫！此等怪力亂神之說，動搖國本，其心可誅！”
    坐在席間的寧丞相，自寧婕出列獻禮起，眉頭就未曾舒展。
    眼見女兒被南季郡主和禦史聯手發難，他心中又急又怒，卻因身份特殊，在皇帝和太後明確表態前，不便直接出麵維護，以免被扣上徇私仗勢的帽子。
    他暗中對坐在不遠處門下省的得意門生李侍郎使了個眼色。
    “王禦史此言差矣。”李侍郎聲音洪亮，帶著文官特有的沉穩
    “寧貴嬪隻是觀察作物後提出一種可能，對不對該由司農寺去驗證。如果僅因東西長得醜，就說是妖言惑眾。”
    “那朝廷鼓勵農桑廣開言路，豈不成空話了？寧貴嬪關心農事，這份心意值得肯定。現在證據都沒有，就說她有罪，豈不讓想為朝廷出力的人寒心？”
    李侍郎這番話，站在了國策和言路的高度，既避開了直接為寧婕個人辯護的嫌疑，又將議題拉回到了務實和理性的層麵，引得幾位注重實務的宗室老臣紛紛點頭附和。
    “李侍郎所言在理。”另一位與丞相交好的官員也出言支持。
    “是祥瑞還是常物，確需查驗後方能定論，豈能因獻禮之人身份，便先入為主，斷其是非？”
    南詔王安排在朝中的黨羽見狀，還想再辯。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帝君澤，緩緩開口了。
    “夠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皇帝身上。
    君澤的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寧婕，她雖然強作鎮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
    他又看向那個引起軒然大波的怪瓜，眸色深沉難辨。
    君澤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麵色凝重的寧丞相，以及剛剛出言維護寧婕的李侍郎等人，心中了然。
    寧婕的這番話，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她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試圖用這種務實的方式來解釋“祥瑞”。
    這和他認知中那個愚蠢淺薄的相府千金，差距越來越大。
    是她真的變了，還是這才是她隱藏的一麵？
    那個所謂的時間異常，是否也和她這種突然冒出的“見識”有關？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讓他不能輕易下結論。
    而寧相一黨看似公允，實則維護的姿態，也讓他必須權衡朝局。
    “太後壽辰，喜慶為重。”君澤看向太後，語氣緩和卻帶著決斷。
    “寧嬪所言，雖未經驗證，但其心……或可體察，能於冷宮之中留意農事，也算難得，此瓜形態確與常物不同。”
    話頓了頓：“不如暫且收下，命司農寺仔細查驗其特性，若真於農桑有益，再定為祥瑞不遲。若無所長，也不過一野物罷了，無需掛懷。母後以為如何？”
    他這話，既給了太後台階下，沒有立刻認定是祥瑞，避免了她被非議輕信，又暫時保下了寧婕，還將焦點引向了實際的農桑檢驗，也堵住了南詔王黨羽的嘴，同時也算是對寧相一黨隱含訴求的回應。
    人，我暫且保下了，東西，驗過再說。
    太後聽了皇帝的話，怒氣稍平。
    她雖不喜寧婕，但皇帝的話在理，而且若這瓜真有什麽好處，於國於民也是好事，對她賢德的名聲亦有增益。
    她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皇帝所言甚是，那就依皇帝之意，將此瓜交由司農寺查驗吧。”
    她揮了揮手，示意內侍將瓜收下，又對寧婕淡淡道：“寧嬪，起身吧。你的心意，哀家知道了。”
    雖然沒有得到嘉獎，但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寧婕暗暗鬆了口氣，謝恩起身，退回到角落，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她知道，自己算是險險過關，但真正的考驗，恐怕才剛剛開始。
    南季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萬萬沒想到，寧婕竟用這種方式化解了危機，還引起了皇帝和部分朝臣的注意！
    這賤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還懂什麽農桑之事了？
    君澤的目光再次掃過寧婕，以及神色各異的寧相和南詔王兩派之人，心中疑竇更深。
    司農寺的查驗結果，會是如何？
    這個寧婕，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