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父王,兒臣有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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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南城外,燕軍大營的帥帳之中,氣氛壓抑,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朱棣身披重甲,端坐於主位,麵色凝重。
    其麵前的沙盤上,濟南城恰似一顆難以拔除的釘子,牢牢地紮在那裏。
    燕軍圍城已近三月,損兵折將,卻始終未能破城。
    鐵鉉此人,其堅韌與智謀遠超李景隆百倍。
    他先是詐降,在城門口埋下千斤閘,險些將朱棣本人活捉;後又在城樓上高懸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畫像。
    致使燕軍若用炮火轟擊城樓,便會落得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之名,這直接使燕軍最強的攻城利器失去作用。
    “王爺,將士們已然疲憊。”下手處,身材魁梧、麵容剛毅的大將張玉沉聲說道。
    他是朱棣麾下與朱能齊名的第一猛將,此刻眉頭緊鎖。
    “若再如此耗下去,我軍銳氣將失,倘若南軍援兵趕到,我軍腹背受敵,恐有大敗之險。”
    朱棣並非不知此理。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經意間瞥到桌案上的一封家書。
    那是前些日子,二兒子朱高煦從北平送來的。
    想起信中的內容,朱棣那飽經風霜的臉上,竟難得地浮現出一絲柔和的笑意。
    他拿起信遞給張玉:“你看看這個。”
    張玉疑惑地接過信,展開細讀。
    信中,朱高煦詳細描述了自己收斂數萬將士屍骨,不分敵我同葬一塚,並命名為天下兵馬塚之事。
    張玉越看,眼神越是驚訝。
    “王爺,高陽王殿下此舉真可謂仁義無雙!”張玉由衷讚歎道。
    朱棣靠在椅背上,感慨道:“是啊!本王一直以為,高煦這孩子勇猛有餘,卻失之魯莽,難堪大用。”
    “沒想到,一場北平血戰讓他磨礪至此,懂得了何為王者胸襟。”
    “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張玉撫須點頭:“有此仁心,將來必是我大燕的棟梁。”
    朱棣正欲開口,一聲高亢的傳令打斷了帳內的對話:“報!啟稟王爺,北平高陽王殿下,八百裏加急密信!”
    又是高煦的信?朱棣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前一封信剛到不久,這又來一封,還是八百裏加急,所為何事?
    他接過信筒,拆開火漆,展開寫滿字的信紙。
    隻看了一眼,朱棣的表情便驟變。
    原本的些許輕鬆愜意,瞬間消失殆盡。
    他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死死地定在信紙上,緩緩向下移動。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那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先是流露出驚異,繼而變得凝重,最後化作難以置信的震撼!
    帳內寂靜無聲。
    張玉隻能看到燕王殿下臉色變幻不定,卻不知信上所寫何事,能讓這位身經百戰的統帥如此失態。
    許久,朱棣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抬起頭,又低頭看了看信,仿佛要將上麵的每一個字都銘記於心。
    “張玉。”他聲音有些沙啞。
    “末將在。”
    “你也看看吧。”朱棣將信遞了過去。
    張玉滿腹狐疑地接過信,《論南軍盛庸車陣之破法及東昌決勝方略》一個碩大的標題映入眼簾。
    張玉心中一驚,繼續往下看。
    信中,朱高煦以極為肯定的口吻斷言,朱棣久攻濟南不下,必然會采納繞道擊虛之策,轉攻東昌。
    而南軍主帥盛庸也必然會料到這點,在東昌府設下埋伏,以逸待勞。
    “盛庸此人深諳兵法,必會效仿宋時破金鐵騎之法,於東昌府附近開闊之地布下戰車疊陣。”
    “以堅車為壁,阻擋我鐵騎;內藏火銃神弩,遠距離殺傷,此陣乃我燕軍騎兵的天敵!”
    看到此處,張玉的瞳孔猛地一縮!
    戰車陣這種古老戰陣,對付騎兵確有奇效,但布置繁瑣,對地形要求極高,早已被兵家棄用。
    盛庸真會用嗎?高陽王殿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壓下心中的震驚,繼續往下讀。
    接下來,信中詳細剖析了戰車陣的幾大致命弱點:機動力差、懼怕火攻、後勤補給線漫長而脆弱。
    最後,信的末尾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破敵之策:“圍魏救趙,中心開花!王父不必率主力強攻其陣,徒增傷亡。”
    “可遣一軍襲擾,佯作主攻,拖住其主力;另擇一員猛將,率三千精騎,攜帶硫磺火油,繞至敵後,焚燒其糧草大營!”
    “糧草乃三軍命脈,後營起火,盛庸軍心必亂,其車陣不攻自破。”
    “屆時,我軍主力正麵突擊,必能一戰定乾坤!”
    信的最後,還用朱砂標注出東昌府附近最適合布下車陣,也最適合奇兵繞後的幾處地形。
    精準、狠辣、大膽,張玉看完,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這已不隻是一份方略,簡直就像是一個,親眼目睹未來戰場的人,寫下的戰爭報告。
    “王爺……”張玉聲音發顫。
    “高陽王殿下如何能推演出這些?”
    這實在匪夷所思。
    朱棣並未作答,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在濟南和東昌之間來回移動,大腦飛速運轉。
    繞過濟南,攻打東昌,這正是他和帳下謀士,剛剛商議出的下一步計劃,此計劃尚未傳出帥帳,高煦是如何知曉的?
    還有盛庸的車陣、焚燒糧草的計策……
    朱棣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憶起高煦之前的種種變化,從一個莽撞的兒子,到懂得收買人心的親王。
    再到如今能寫出,如此驚世駭俗方略的戰略家,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難道,自己的兒子高煦真乃天命所歸,有神人相助?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難以遏製。
    “王爺,此事太過玄奇,我們真要按殿下的方略行事嗎?”張玉打破了沉寂。
    朱棣的目光從地圖上收回,變得深邃而堅定。
    他不知高煦是如何知曉這一切的,但他明白,這份方略在兵法上無懈可擊。
    “虛虛實實,兵之詭道。”朱棣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霸氣。
    “本王也不知盛庸是否真會用什麽車陣,但既然高煦給出了應對之法,我們為何不提前準備?”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傳我將令!三日後,大軍拔營,繞過濟南,兵進東昌!”
    “另命丘福率三千精騎,攜帶足夠火油,作為奇兵,隨時待命!”
    “告訴將士們,本王要用一場大勝,向天下人宣告誰才是這天下的主人!”
    張玉看著重新燃起萬丈豪情的朱棣,心中熱血沸騰。
    不管高陽王殿下是如何知曉的,有了這份方略,燕軍此戰的勝算大增。
    他單膝跪地,聲如洪鍾:“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