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公主設宴,反被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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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南,燕軍大營。
    帥帳之內,燭光熠熠。
    朱棣背手佇立於巨幅地圖前,紋絲不動,宛若一尊石雕。
    在他麵前,鄭和躬身而立,將北平之行的所見所聞,詳盡無遺地稟報。
    當聽到那三句天機時,即便是心誌堅如鐵石的朱棣,眼角也不禁劇烈跳動了幾下。
    “龍潛於淵,雙日爭輝,血染玄武。”他緩緩吟出第一句,聲音略顯沙啞。
    這關乎他,關乎高熾,關乎高煦,這是他心底最深,也是最不願觸及的隱憂。
    儲位之爭,自古便是皇家最大的劫難,他自己,不也正與侄子爭奪這天下嗎?
    這位高人一眼便洞穿了他最大的心病。
    “北伐易,安南難,空耗國帑百萬錢。”朱棣的眉頭緊鎖。
    靖難成功後,他擘畫的宏圖偉業,便是北逐蒙元餘孽,南平安南叛亂,重現大明永樂盛世。
    然而,這位高人竟直言安南難平,將成為巨大的財政黑洞。
    這令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動搖。
    而當聽到第三句時,他整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遷都非福,土木堡外,天子叫門。”這句最為匪夷所思,卻也最讓他心悸。
    遷都北平,是他早已定下的國策,以天子之尊,守衛國門,這是何等雄心壯誌。
    但在這位高人口中,卻成了非福之舉。
    土木堡,天子叫門,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腥與屈辱。
    “王爺。”鄭和望著朱棣那陰晴不定的臉色,低聲喚道。
    朱棣長長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震撼與疑慮盡數排出。
    他轉身坐回帥位,端起茶杯,卻發現自己的手,竟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鄭和,你覺得,這世上,真有此等能知過去未來的神人嗎?”
    鄭和躬身道:“奴婢不敢妄言,但奴婢親眼所見,那位高人雖僅留背影,然其氣度風采,絕非尋常之輩。”
    “高陽王殿下對其的恭敬,亦絕非偽裝。”
    鄭和稍作停頓,聲音壓得更低:“更重要的是,這三句天機,非經天緯地之才,非洞悉天人之士,絕不可能道出。”
    朱棣點了點頭,他信了,或者說,他寧願選擇相信。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自己那個魯莽的兒子,為何會突然脫胎換骨。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那神鬼莫測的東昌方略,是如何憑空出現的。
    一個被神人選中的兒子,總比一個被妖人蠱惑的兒子,要好得多。
    “高煦能有此機緣,實乃天佑我大燕。”朱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隻是這笑意,顯得頗為複雜。
    “此事,不可外傳,你回去告訴高煦,讓他好生侍奉那位仙長,萬萬不可怠慢,若有所得,可隨時密報於我。”
    朱棣的目光,再次變得深邃:“至於那三句天機……本王記下了。”
    他心中已然有了決斷,無論這預言是真是假,都為他敲響了警鍾。
    儲位之事,必須慎之又慎。
    安南之事,也需從長計議。
    至於遷都,他不會放棄,但他會將土木堡這個地名,牢牢刻在心中。
    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猜忌風波,就此被朱岩用一個虛構的高人,消弭於無形。
    ……
    北平城,朱岩的府邸。
    近日,府中迎來了一位稀客。
    永安公主朱玉瑩,一改那日拂袖而去的憤怒神態,反而隔三差五地帶著精致的糕點或新得的茶葉前來拜訪。
    她對那日的無禮之舉,表現出了深深的歉意。
    言談間,對自己之前的驕橫任性,滿是自責。
    同時,對朱岩心懷天下的誌向,表達了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
    她姿態極低,言笑晏晏,溫柔可人,宛如一個做錯了事,正努力彌補的小姑娘。
    若換作他人,麵對如此屈尊降貴的金枝玉葉,恐怕早已感動得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朱岩隻是靜靜地觀察著她。
    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美女蛇,收起毒牙,露出最嫵媚的姿態,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準備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朱將軍,那日是玉瑩不懂事,言語多有衝撞,還望將軍海涵。”
    這一日,永安公主再次登門,她手提一壺據說是宮中禦賜的仙露瓊漿,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羞赧。
    “為了向將軍賠罪,玉瑩特備薄酒一席,就在府中的水榭,不知將軍可否賞光,讓玉瑩有機會,敬將軍一杯,以贖前愆?”
    水榭,美酒,佳人,這劇本,寫得倒是頗有幾分旖旎。
    朱岩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公主殿下言重了,末將惶恐,既然公主有命,末將豈敢不從。”
    “太好了!”永安公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連忙親自在前麵引路。
    水榭之中,果然已備好了酒菜。
    四周的紗幔垂下,隔絕了下人的視線,隻留下熏香嫋嫋,氣氛曖昧。
    永安公主親自為朱岩斟滿一杯酒,那酒液呈琥珀色,散發著奇異的芬芳。
    “朱將軍,玉瑩先幹為敬。”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泛起兩抹動人的紅霞。
    她凝視著朱岩,一雙鳳眸水波流轉,媚眼如絲:“將軍,請。”
    朱岩端起酒杯,心中早已了然,這酒裏,被下了東西。
    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烈性的催情之物,再配上這美酒的後勁,足以讓任何鐵血硬漢,都化為情欲的野獸。
    他可以預見,隻要自己喝下這杯酒,很快便會醜態畢露。
    而那位公主殿下,恐怕早已在水榭之外,安排妥當她的人證。
    屆時,一個意圖非禮公主的罪名,就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僅如此,他在朱高煦麵前公然拒絕聯姻,轉頭卻對公主行不軌之事,這更是人品低劣,出爾反爾!
    朱高煦即便再信任他,麵對如此鐵證。
    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也必然會裂開一道無法彌補的鴻溝。
    真是一招精妙的一石二鳥之計,可惜,她選錯了對手。
    朱岩心中思緒飛轉,臉上卻浮出一絲淡定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豪爽地說道:“公主殿下如此盛情,朱岩若再推辭,便是辜負美意了。”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永安公主見狀,心中狂喜,連忙又為他斟滿酒杯。
    “將軍海量,玉瑩再敬一杯!”
    “請!”朱岩毫不推辭,杯到酒幹。
    他體內的《龜息訣》早已高速運轉,那點催情藥物和酒精,剛一入體,便被雄渾的內力包裹、化解,消散於無形。
    對他而言,這所謂的仙露瓊漿與涼水無異。
    反倒是永安公主,為了讓朱岩放鬆警惕,也為了讓戲演得更逼真,隻能陪著一杯杯地飲下。
    她哪裏料到,朱岩根本就是個千杯不醉的奇人。
    幾輪酒過後,朱岩依舊麵不改色,眼神清澈。
    而永安公主卻已顯得頭重腳輕,眼神迷離,俏臉酡紅,連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將,將軍好酒量。”她晃了晃腦袋,感覺眼前的朱岩,出現了好幾個重影。
    她竭力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心中暗自焦灼。
    藥效為何遲遲不發作?難道宮中賜予的藥物竟是假的?她哪裏料到,並非藥物有假,而是對方實力太過強大。
    “公主殿下,似乎已醉。”朱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緩緩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聲音中透著一絲冰冷的嘲弄。
    “公主殿下的計策頗為精妙,可惜,酒量卻稍遜一籌。”
    轟!這幾句話,猶如驚雷在永安公主的腦海中炸響。
    她瞬間清醒過來!他竟然早已知曉!他從一開始就洞悉一切!他一直在戲弄她!
    無盡的恐懼與羞辱瞬間將她吞噬。
    她想尖叫,想逃離,但身體卻軟如爛泥,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朱岩那張,近在咫尺、帶著戲謔笑容的臉。
    隨後,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朱岩直起身,冷冷地看著醉倒在桌案上的金枝玉葉。
    他未做任何多餘之舉,隻是對著水榭外高聲喊道:“來人。”
    公主的貼身侍女,和幾名太監聞聲急忙衝入。
    當他們目睹自家公主醉得不省人事,而朱岩卻安然無恙地站在一旁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公主殿下不勝酒力,已醉,將公主殿下妥善送回府中。”朱岩的語氣平靜無波。
    “是,朱將軍。”
    侍女們手忙腳亂地將永安公主攙扶起身,狼狽地離去,水榭內再次恢複了寧靜。
    朱岩望著杯盤狼藉的桌麵,眼神中毫無得意之色,隻有一絲淡淡的厭倦。
    與真正的權謀和戰爭相比,這種後宅女子的小心機,實在太過稚嫩,也太過無趣。
    他的目光,越過王府的高牆,望向了遙遠的南方。
    那裏,才是他真正的棋盤。
    那裏,還有無數的壽命值,在等待著他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