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7章 夏季會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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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十分肯定政治正確:“但是,我們鬥爭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是為了讓人民過上好日子。
    如今,在蘇北,我們麵對的是千年為患的鹽堿荒地,我們當前最緊迫的任務,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這百萬大軍擰成一股繩,去戰勝自然界的敵人。”
    他走到會場中央,聲音堅定:
    “對於參與到治堿工程中來的所有人員,包括那些成分不好的人員,我認為,我們應該遵循一條核心原則:以勞動實踐為檢驗標準,以貢獻大小為準入階梯。”
    “哦?具體怎麽個檢驗法,又怎麽個準入法?”王唯山追問道,顯然對這個提法很感興趣,也帶著審視。
    “我建議,在治堿工程中,試行一套 ‘勞動表現與權利恢複評估機製’。”陳朝陽拋出了他深思熟慮的方案,
    “其核心,是一本 ‘建設立功簿’!”
    他詳細解釋:“首先,我們要明確區分矛盾性質。
    除了極少數證據確鑿、進行現行破壞的敵我矛盾分子應交由法辦外,
    對於絕大多數願意遵守法令、參與勞動的地主富農分子及其家屬,他們的問題,應視為人民內部矛盾。
    我們應該采取 ‘團結—批評—再團結’的方針,重在教育和改造,而這個改造最好的熔爐,就是治堿工地的勞動實踐。”
    “具體而言,就是對所有參與人員,建立個人勞動檔案。
    無論是在工程中提出像‘臉盆水平儀’這樣的有效技術建議,
    還是超額完成土方任務,或者在搶險救災中表現突出,
    我們都記錄在‘建設立功簿’上,給予相應的 ‘立功積分’。”
    他環視全場,“然後,我們根據積分和實際表現,分層對待:
    對於表現積極、貢獻突出者,由工程指揮部和地方政府聯合評議,可以給予實質性的認可。
    比如,讓其子女在未來的入學、招工中,享有與其他群眾同等的優先權;
    在村社事務中,可以恢複其合理的發言權,
    最重要的是,”陳朝陽語氣加重,
    “對於表現一般、遵守法令者,我們予以接納,保障其通過勞動獲得工分和口糧的基本權利,不額外歧視,讓其通過長期穩定的勞動,逐步融入集體。
    而對於唯山同誌提到的極少數冥頑不靈、甚至暗中破壞者,”
    陳朝陽的目光變得銳利,“我們也要有辦法。
    不是簡單粗暴地批鬥,而是強化‘思想改造’。
    比如,在工地上開辦夜校、學習班,不是空談大道理,而是結合治堿工程,讓他們親眼看看這鹽堿地是如何讓所有鄉親,包括他們自己,世代受苦的。
    讓他們理解,國家投入巨資治堿,是為了包括他們在內的所有人的長遠利益。
    如果這樣還冥頑不化,並且有確鑿破壞行為,那就堅決移交法辦。
    我們給出路,但絕不養癰遺患。”
    陳朝陽最後看向王唯山,“唯山同誌,我理解你的擔憂。
    但我想請問,是我們把這些人單純地關起來批鬥,更能體現無產階級的威力,
    還是把他們組織起來,在炎炎烈日下,為我們改造山河的偉大工程流汗出力,
    讓他們用勞動來彌補過去的過錯,更能顯示我們改造世界、同時也改造人的偉大能力?”
    他自問自答,聲音傳遍整個會議室:“對於這些人,我們的策略應該是‘管控使用,勞動改造,貢獻脫敏’。
    用他們的勞動,來償還他們對人民欠下的債;
    用他們勞動創造的價值,來為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
    這難道不是比單純把他們當成消極因素隔離起來,更符合我們無產階級最根本、最長遠的利益嗎?”
    “至於一個在治堿工程中立下大功、其思想與行動均已證明徹底轉變到人民立場上來的前地主分子,是否應該獲得一個成為社會主義新人的機會?
    我們要把最終的評判權,交給實踐,交給時間,交給創造了這一切奇跡的人民。”
    陳朝陽關於“建設立功簿”和“勞動改造”的闡述,在會場內引發了更深的思索,但也觸動了某些更為敏感的神經。
    果然,一個更加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來自分管政法的省委委員李向東。
    他麵色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凜然。
    “朝陽同誌,唯山同誌,”李向東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鋼,
    “我越聽,心裏的疑問就越大,甚至可以說,是深深的擔憂。”
    他目光如炬,直射陳朝陽:“你口口聲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強調‘勞動表現’,要給他們‘出路’和‘權利’。
    那我倒要問問,對於那些過去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靠剝削起家的地主富農,我們給予他們‘團結’的底線在哪裏?
    難道因為他們現在肯出力挖土,我們就要忘記貧下中農曾經流過的血和淚嗎?”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情緒顯得頗為激動:
    “你搞的這個‘建設立功簿’,還要給他們的子女入學、招工的同等優先權?
    還要恢複他們在村社的發言權?
    陳朝陽同誌,你這套做法,聽起來很新鮮,很‘人性化’,但我要問一句:
    你這到底是在改造他們,還是在變相地給他們過去的剝削罪行翻案?!”
    “翻案”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會議室炸響。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之前提問的王唯山也皺緊了眉頭,覺得李向東的措辭過於激烈,但問題本身,卻戳中了許多人心底最深的疑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朝陽身上,看他如何應對這近乎於“路線問題”的嚴厲指控。
    陳朝陽的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異常平靜,隻是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他沒有立刻反駁,而是緩緩站起身,先是對李向東點了點頭。
    “向東同誌的問題,提得非常深刻,直指核心。
    這說明同誌們都在嚴肅地思考如何更好地完成黨交給我們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