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誰說知識分子臉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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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東軍事學院深處,一棟新建蘇式風格辦公樓的二層,靜謐無聲,唯有窗外梧桐葉片偶爾飄落的沙沙聲。
    陳朝陽端坐桌前,他指尖夾著一支紅藍鉛筆,正凝神審閱著桌上攤開的《漢東省蘇北治堿二期工程預算草案及資源調配方案》。
    他的眉頭微鎖,目光偶爾在某個數據上停頓,用鉛筆在一旁的筆記本上記下幾筆。
    辦公室裏彌漫著舊紙張和墨水的獨特氣味。
    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進。”陳朝陽頭也未抬,目光仍未離開預算表中一項關於水泵采購的巨額數字。
    門被推開,李赤水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一絲與平日匯報工作時的嚴肅截然不同、近乎促狹的笑意,腳步也顯得有些輕快。
    他將一份印著紅頭的文件,小心翼翼放在桌角那一摞待批閱的文件最上方。
    “書記,政治部剛送來的通知。”他的聲音壓得較低,像是怕驚擾了陳書記的思路,又難掩其中的一絲特別意味,“關於本周六晚上,在大禮堂舉行的‘中蘇友好聯誼歌舞會’。”
    “嗯,知道了。”陳朝陽的回應平淡無波,筆尖在“水泵”一項下麵劃了道橫線,
    “你代表教務部去一下,按流程致個辭就好。學院這邊的協調工作,讓政治處的同誌負責。”
    他習慣性地將這類帶有聯誼和宣傳性質的活動,歸入需要下屬分流的日常事務。
    然而,李赤水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領命後立刻離開。
    他站在原地,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一種必須傳達清楚的強調:
    “那個……書記,政治部的李主任,特意又打了個電話過來補充說明。”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陳朝陽的神色,才繼續道,
    “李主任強調,這次晚會,是重要的政治任務,體現了上級對軍官文化生活以及……以及全麵發展的關懷。”
    陳朝陽的筆尖終於停了下來,但他依舊沒有抬頭,隻是等待著下文。
    李赤水深吸一口氣,把最關鍵的內容和盤托出:“李主任要求,學院所有……呃,所有單身的高級幹部,必須到場,不得無故缺席。
    並且……要放下架子,積極主動邀請到場的女同誌們跳舞,展現我軍幹部良好的精神風貌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空氣似乎凝滯了片刻。
    陳朝陽緩緩抬起頭,目光從預算草案移到了李赤水的臉上。
    他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那抹想笑又不敢笑、努力維持嚴肅表情的微妙神情。
    四目相對,李赤水迅速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鞋尖。
    隻一瞬間,陳朝陽便徹底明白了這“政治任務”背後那未曾明言的潛台詞,組織上這是下了決心,要集中力量解決他們這些因連年征戰而耽誤了個人問題的“老大難”了。
    所謂的“聯誼”,實則是為他們這些單身將領搭建的特殊“鵲橋”。
    一絲極淡的無奈,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他放下鉛筆,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椅背,抬手揉了揉有些發緊的眉心。
    千軍萬馬的戰場他尚能運籌帷幄,錯綜複雜的工業布局他亦可抽絲剝繭,唯獨這種帶著明確“作戰目標”的社交場合,讓他感到一種有別於麵對真槍實彈的棘手。
    就在這時,一個清麗沉靜的身影,不受控製地浮現在他腦海——江都石油基地醫務室裏,那位眼神澄澈、做事利落的女醫生,林慕雪。
    自石油勘探步入正軌,基地建設移交地方,他前往江都的次數確實大不如前。
    那份在並肩工作中悄然滋生、若有似無的好感,也似乎隨著彼此空間的遠離和日益繁重的公務,被深深埋藏,未能,或者說,未能找到合適的契機去破土而出。
    “行了,”陳朝陽放下手,臉上的那一絲無奈已迅速斂去,恢複了慣常的平靜,“回複江陽同誌,我會準時參加。”
    李赤水如釋重負,立刻挺直腰板:“是,書記,我這就去回複。” 他轉身就要溜走,生怕書記反悔。
    “等等。”陳朝陽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讓李赤水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
    李赤水心裏咯噔一下,慢慢轉回身,臉上堆起謹慎的笑容:“書記,您還有什麽指示?”
    陳朝陽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麵上,十指交叉,用著看似隨意,實則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秘書,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赤水啊,我記得……你檔案上寫著,也還是單身吧?”
    李赤水頭皮一麻,心道果然來了。
    他支吾著,試圖蒙混過關:“書記,我……我這個人問題……不著急,不著急……”
    “哎,這話不對。”陳朝陽打斷他,那絲笑意明顯了些,“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組織上關心我們,我們更要積極響應嘛。”
    他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這樣,周六晚上,你也一起去。這是任務。”
    李赤水臉垮了下來,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書記,我……我得給您準備下周去工業廳座談的材料,恐怕……”
    “材料可以提前準備,舞會必須參加。”陳朝陽一錘定音,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慕白同誌,他情況怎麽樣?也單著吧?正好,你們做個伴。”
    提到周慕白,李赤水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帶著點羨慕,又有點“忿忿不平”:“書記,您別提了,慕白同誌他……他已經有對象了。
    就是咱們省理工學院的一個女大學生,聽說是在技術研討會上認識的,人家動作快著呢。”
    “哦?”陳朝陽聞言,眉毛一挑,臉上驚訝又好笑,忍不住笑罵:“好家夥,都說知識分子臉皮薄,我看這慕白同誌下手比誰都利索,陣地就被他攻克了?”
    他搖了搖頭,感慨於這位高精尖專家在個人問題上的“高效率”,然後又問:“那鄭春秋鄭教授呢?總不能也被誰捷足先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