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學校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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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陽點點頭,沒說什麽。
接下來參觀的是清江市第一中學。
校園門口豎著嶄新的牌匾,上麵是中文校名,下方卻是一行醒目的俄文翻譯。
校長李維民是個戴眼鏡的瘦高個,四十出頭。
他小跑著迎上來,與陳朝陽握手時,能感覺到他手心的微汗和用力。
“陳書記,歡迎您蒞臨我校指導,我們清江一中,是市裏確定的‘學習蘇聯先進教育經驗示範單位’。”
李校長說話語速很快,急切的展示。
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側身引路。
校園的主要教學樓是一棟新建的三層磚混結構,方正、厚重,帶有明顯的蘇式風格。
“我們全麵引進並實施了蘇聯的教學大綱和課程體係。”
李校長邊走邊介紹,從隨行的教導主任手裏接過一份油印表格,雙手遞給陳朝陽,
“陳書記,您看,這是我們的課程表。
我們深刻認識到,要建設社會主義,必須培養全麵發展的新人,蘇聯的教育模式是經過曆史檢驗的先進模式。”
陳朝陽接過課程表,目光掃過。
表格印製清晰,但內容讓他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每周俄語課六課時,語文課五課時,算數課五課時。
物理標注著教材是“蘇聯十年製學校教材編譯本”,曆史課的重點內容欄裏赫然寫著“聯共黨史為主線”。
“俄語課時安排得不少啊。”陳朝陽抬起眼,語氣平和,聽不出褒貶。
李校長立刻接話,語氣篤定:“不多不多,陳書記,語言是鑰匙,是橋梁。
要真正理解和掌握蘇聯先進的科學技術、文學藝術乃至社會主義建設經驗,俄語這門工具必不可少。
我們要求,高中畢業生至少掌握一千個常用俄語單詞和基本語法,能進行簡單的日常對話和閱讀通俗讀物。
對於學有餘力的優秀學生,我們還鼓勵他們用俄文寫日記、讀後感,甚至嚐試翻譯短篇文章。”
他說著,臉上紅光泛起,似在闡述一項偉大事業。
教學樓走廊寬闊,牆壁被粉刷得雪白。
牆上每隔五六米便掛著一幅鑲在木框裏的黑白人像,下麵書寫的俄漢雙語名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瓦西裏·蘇霍姆林斯基的肖像,下方印刷著:
“Сердце отдаю детям.”
“我把整個心靈都獻給了孩子們。”
旁邊是安東·馬卡連柯嚴肅的麵容:
“Воспитание человека начинается с его рождения и не кончается до самой смерти.”“人的教育始於出生,至死方休。”
繼續向前,是米哈伊爾·加裏寧的畫像:
“Учитель — инженер человеческих душ.”
“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
最後一塊較大的展板上,並排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的標準像,下麵是一段醒目標語,中文翻譯字體更大:
“Учиться, учиться и ещё раз учиться — у великого Ленина!”
“學習,學習,再學習!——向偉大的列寧學習!”
所有這些名言警句都用白色粉線打好格子,俄文在上,中文在下,用黑色和紅色油漆仔細描成。
整體效果莊重、統一,充滿濃厚的意識形態氣息,但也隱隱透出一種文化上的“移植”感…
在列寧畫像旁邊,陳朝陽停下了腳步。
他凝視著那句“學習,學習,再學習”,目光在俄文和中文之間移動。
這句話在黨內也廣為流傳,但此刻被置於這樣一條完全蘇聯化的“教育長廊”裏,與清江市“全麵學蘇”的氛圍緊密結合,似乎被賦予了某種更具體的指向性,仿佛“學習”的對象,已經不言而喻地特指“向蘇聯學習”。
李校長見陳朝陽駐足,以為他對此感興趣,忙上前一步介紹:
“陳書記,這條‘教育名言廊’是我們營造校園文化氛圍的重點工程。
所有語錄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代表了蘇聯教育思想的精髓。
我們要求各班定期組織學生來這裏學習、抄錄,俄語興趣小組的同學們還負責定期更新和維護俄文部分的字跡清晰度。”
陳朝陽微微頷首,沒有直接評論。
他的目光越過這些畫像,投向走廊盡頭。
那裏還有一塊空白的牆麵。
“李校長,”陳朝陽忽然問“那邊那塊空牆,是留著做什麽用的?”
李校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解釋道:“哦,那個……暫時還沒規劃。
可能將來會掛上我們學校優秀師生的照片,或者……或者再增加一些其他蘇聯教育家的名言?”
陳朝陽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沒再說話,隻是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一種文化主體性在盲目學習浪潮中可能麵臨的缺失,卻在他的心中泛起……
很快眾人來到一塊巨大的黑板報前,這裏圍攏著幾個學生,正在繪製刊頭。
陳朝陽走近細看,黑板報用粉筆精心繪製了克裏姆林宮和紅場的景象,刊頭是一排漂亮的俄文花體字,內容大概是“迎接新學期”或“向科學進軍”之類。
“這些俄文,是學生們自己寫的?” 陳朝陽駐足,字跡雖然稚嫩,但結構工整,看得出是下過功夫的。
“是的,陳書記。” 李維民語氣中的自豪感幾乎要溢出來,
“這是我們‘俄語興趣小組’和‘黑板報宣傳組’的同學們合作的成果。
我們非常注重營造沉浸式的俄語學習環境。
每學期,我們都會舉辦俄文書法比賽、俄文歌曲演唱比賽、俄文朗誦比賽。
上學期,我校有三名同學代表清江市參加了蘇北專區中學生俄語演講比賽,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榮獲一個二等獎,兩個三等獎,為我市爭了光!”
他特意看了一眼旁邊的王承德書記,王承德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風琴聲和稚嫩卻整齊的合唱聲從走廊盡頭的教室傳來。
歌聲用的是俄語,旋律優美而熟悉。
“是《喀秋莎》。” 王承德低聲對陳朝陽說,臉上帶著笑,“這首蘇聯歌曲旋律優美,富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現在全市的中小學生基本都會唱。
我們計劃下一步在全市推廣蘇聯版本的廣播體操,配樂都選好了,就用《紅軍最強大》和《斯拉夫女人的告別》這些經典進行曲。”
一行人走到那間音樂教室窗外。
教室內,一位紮著兩根辮子的年輕女教師正在彈奏風琴,約莫五十名十三四歲的學生挺直腰板站著,隨著節奏放聲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