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隨陳朝陽，從朝鮮戰場的餘燼到京州的講堂，再到漢東省的田間地頭，親眼見過首長如何殫精竭慮，如何身處險境，又如何始終將部下和百姓放在心上。
    對他而言，這不是“耽誤”，是榮耀，是此生最值得的追隨。
    “首長！我……”他剛想表達忠心，卻被陳朝陽抬手製止了。
    陳朝陽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臉上，變得深沉鄭重：“當年讓石磊去學院前，我跟他說過，留你們在我身邊，最多一年，就得放出去摔打摔打，總窩在我這兒，長不大。”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感慨，也有一絲決斷，“這話，對你也是一樣。一轉眼，幾年過去了，是我食言了。”
    王小川如遭電擊，瞬間明白了首長的意思。
    外放，首長這是要把他派出去！
    一股巨大混雜著激動、惶惑與強烈不舍的情緒猛地攥住了他的心。
    能在首長身邊擔任警衛班長，是信任，更是他軍旅生涯乃至人生的至高榮譽。他從未想過離開，也不敢想。
    “首長，”王小川的聲音陡然提高，又立即壓住，帶著明顯的顫音，“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想跟著您，給您站崗放哨一輩子，當年王鋼班長怎麽做的，我王小川也……”
    “傻瓜，”陳朝陽笑罵一聲，打斷了他有些失態的表忠，但眼中並無真正的怒意，反而有種看透世情的了然，
    “別人聽到能主政一方，獨立開展工作，高興還來不及，你倒好，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他走近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語重心長，“小川，在我身邊，有保障，但圈子也就這麽大了。
    你還年輕，未來的路很長。
    總守著我，你的能力就浪費了。
    外麵天地廣闊，更需要你去闖，去曆練，那才是真正的成長，是對你，也是對國家負責。”
    王小川嘴唇緊抿，眼眶發熱，還想說什麽，陳朝陽卻已不容置疑地轉向了旁邊一直靜立記錄的李赤水。
    “赤水，”陳朝陽的聲音恢複了工作時的清晰果斷，“記一下，回去後立即協調省委組織部和清江地委。王小川同誌，調任清江市平陽縣，任縣委書記。”
    命令下達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李赤水迅速在筆記本上記錄，心中也為這突如其來卻意義重大的人事變動感到震動。
    陳朝陽最後看向王小川，目光深沉如潭：“清江的情況，你今天也看到了。
    市裏有教條主義，縣裏恐怕也有樣學樣，農村更是問題一堆。
    平陽縣需要一個能紮下去、敢說真話、能辦實事的人。
    你是我信得過的人，了解我的想法，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為群眾著想。
    去那裏，不是享福，是去啃硬骨頭，去給我把看到的問題，一件一件，紮實地解決掉。
    尤其是李莊那樣的合作社亂象，農民的住房困難，我要看到改變。”
    他拍了拍王小川驟然僵硬的肩膀，力道不重，卻重若千鈞：“好好幹幾年。幹出個樣子來。到時候……再說回來的話。”
    夜風拂過庭院，帶著初秋的涼意。
    王小川胸中翻江倒海，有對即將離開的不舍，有對未知挑戰的忐忑，但更多的，是被首長巨大信任點燃的滾燙鬥誌，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囑托帶來的責任感。
    他望著陳朝陽走向招待所大門那挺拔卻孤直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壓入心底，挺直身軀，對著那個背影，無聲卻極其標準地敬了一個軍禮。
    他知道，首長給他的，不是一個官職，而是一片需要他用心血澆灌的土地，一場全新沒有硝煙的戰鬥。
    而他，絕不能辜負。
    ………
    九月的京州，暑熱未消，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熱烈氣息。
    陳朝陽回到省委已經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他主持召開了三次專題會議，將清江之行的調研報告和初步改革方案在省委層麵進行了深入討論。
    雖然仍有不同聲音，但在大量一手事實麵前，盲目照搬莫斯科形式主義的危害已得到多數常委認同，《關於改進農業生產合作社經營管理的若幹意見》草案也已進入最後修訂階段。
    與此同時，一場席卷全國的盛事正在升溫，全國首次授銜授勳工作已進入最後實施階段。
    報紙上開始陸續刊登高級將領的名單和事跡，廣播裏天天播放著人民進行曲，街頭巷尾、機關大院，人們談論的話題總繞不開“誰能授什麽銜”“哪支部隊戰功最著”。
    一種屬於勝利者、莊嚴而激昂的軍事熱潮，充盈著這個新生共和國的秋天。
    對於陳朝陽而言，這浪潮似乎與他所處的“地方工作”有了些許距離。
    按照原則，已正式轉任地方黨政主要領導職務的軍隊幹部，一般不再參加此次授銜。
    他雖然保留了軍隊待遇，但漢東省委第一書記的職務已明確了他的工作重心。
    對此，他內心平靜如水。
    朝鮮戰場上的硝煙、軍事學院講堂上的筆跡、還有如今案頭堆積如山的工農業規劃文件……
    人生的階段已然翻頁，他更關注的是如何握緊手中的建設之犁。
    九月十五日下午，陳朝陽正在辦公室審閱《漢東省農村安居過渡計劃（夯土房專項）實施細則》，秘書李赤水輕輕敲門，臉上帶著罕見的激動與鄭重。
    “書記，北平軍委辦公廳和總幹部部聯合派來的同誌到了，在接待室。說有重要文件需要當麵呈送您。”
    李赤水頓了頓，壓低聲音補充道，“來了兩位校官，很正式。”
    陳朝陽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紅藍鉛筆。
    軍委和總幹部部的人？這個時間點……他隱約猜到了什麽，但並未表露，隻是平靜地站起身：
    “請他們到小會議室，我馬上過去。”
    小會議室內，兩位身著嶄新五五式軍常服的軍官肅然而立。
    一位是大校，一位是上校，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手上戴著白手套，捧著一個深藍色、印有軍徽的硬質文件盒。
    見陳朝陽進來，兩人立即立正，敬禮。
    大校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報告陳朝陽同誌，奉北平軍委命令，向您呈送重要文件。”
    陳朝陽還禮，目光落在那個文件盒上。
    上校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取出一份裝在牛皮紙文件袋裏、蓋著密封火漆的文件，雙手遞上。
    文件袋很輕，但陳朝陽接過時，卻感到一種異樣的分量。
    他拆開火漆，抽出裏麵的文件。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頭標題——《人民共和國國防部長命令（授銜令）》。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前麵的正式文號和頒布依據，然後定格在正文核心部分：
    “……授予陳朝陽少將軍銜。”
    他的名字，清晰地印在那裏。
    後麵跟著簡短的說明：“原人民誌願軍暫編裝甲兵第一師師長，正軍級，現任漢東省委第一書記。
    鑒於其在曆次革命戰爭，特別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的卓越功勳，及其在軍事理論現代化方麵的突出貢獻，特予授銜。”
    下麵是部長的簽名章，以及共和國國印的朱紅大印。
    日期：一九五五年九月。
    命令下麵，還附有一份單獨製作極其精美的硬殼證書，深紅色封麵，燙金的國徽和“軍銜證書”字樣。
    此外，文件盒裏還有一個更小的絲絨盒子。
    陳朝陽打開它，黑色的絲絨襯底上，一顆金色的將星靜靜地躺著。
    星徽不大，但做工極為精致，棱角分明，在會議室的光線下流轉著內斂而威嚴的光芒。
    一時間，會議室裏寂靜無聲。
    李赤水屏住了呼吸。
    兩位校官保持著立正姿勢，眼神中充滿敬意。
    陳朝陽的指尖輕輕拂過這顆將星冰涼的表麵，才緩緩合上絲絨盒。
    恍惚間，窗外靜謐的秋景與記憶中朝鮮戰場上紛飛的大雪、燃燒的陣地，以及更早之前華北平原上的青紗帳、東北林海間的行軍路線……重疊交錯。
    一顆星，是對他從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到朝鮮戰爭，十幾餘年戎馬生涯、無數次生死考驗的總結與褒獎。
    “陳首長，”大校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更加恭敬，“根據北平軍委首長特別指示，您雖已轉任地方重要領導職務，但您在革命戰爭年代，特別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立下的卓越功勳，以及您對軍隊現代化、正規化建設做出的獨特理論貢獻，值得永遠銘記。
    授予您一顆星，是榮譽，是紀念，也是對您未來在地方工作中，繼續發揚我軍光榮傳統和優良作風的期望。”
    陳朝陽將命令、證書和星徽盒仔細收好，放回文件盒。
    他轉過身，麵向兩位軍官，神情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沉靜，隻是眼神深處，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波瀾。
    “請轉告北平首長，”他的聲音平穩有力，“我陳朝陽，感謝國家的信任與褒獎。
    這份榮譽，不僅屬於我個人，更屬於那些犧牲的戰友，屬於所有曾與我並肩作戰的同誌們。
    請組織放心，無論在什麽崗位，穿不穿這身軍裝，我永遠是人民的戰士，永遠牢記我軍宗旨。我會將這榮譽化為動力，在漢東省的工作中，繼續為國家和人民服務。”
    …………
    （本書完，求讀者大大們再送一個用愛發電，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作者感言】
    同誌們：
    當這最後一頁文字落定，回望來路，自春寒至秋實，整整七個月的創作征程，竟在不知不覺間已並肩走過。
    此刻，心中滿懷的，是難以盡述的感激。
    衷心感謝每一位讀者大大。
    是你們每日的閱讀與守候，賦予了陳朝陽這個人物超越紙麵的生命力；
    是你們在章節間留下的每一段評論、每一次催更、每一個點讚與五星好評，構成了這部作品最堅實的回聲，也給了我筆耕不輟最溫暖的光亮。
    特別感謝那些以“禮物”相贈的同誌們，你們的厚愛，我銘記於心。
    這部小說，不僅是一個穿越者的奮鬥史，更是一幅我們試圖共同描繪，關於理想與建設、破舊與立新的時代畫卷。
    它的每一筆色彩，都有你們的參與。
    故事裏的陳朝陽，告別了戰場與講堂，肩負將星與地方重任，走向了更為廣闊的建設“新戰場”。
    而故事外的我們，也到了暫別之時。
    此頁終章，後會有期。
    江湖路遠，山海皆可為序章。
    感恩這七個月的一路同行，能與諸君在此相逢、共鳴，是此段創作旅程最大的幸運與榮耀。
    最後，謹以最樸素也最真摯的祝願作別：
    願同誌您闔家安康，萬事順遂。
    願我們的人民，永享安康幸福。
    願這片我們深愛的山河，無恙長青！
    人民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