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算好了時辰來拆台的嗎

字數:7129   加入書籤

A+A-


    他覺得,眼前的沈青凰,可太有意思!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她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說出什麽石破天驚的話來。
    沈青凰聽完他的解釋,狐疑地眯起眼,上下打量著他:“你倒是清楚得很。你還見過什麽別的女子,聽過她們說這些話?”
    那眼神,活像是在審問一個不忠的丈夫。
    裴晏清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他愣了一下,猛地搖頭,一副真誠模樣:“沒有!絕對沒有!我長這麽大,身子又不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麽女子都沒有見過!”
    他這話說得又快又急,都破音了!
    然而,話音剛落——
    “宴清哥哥——”
    一道嬌滴滴、甜得發膩的女聲,從門外由遠及近地傳了進來。
    “我來看你了!宴清哥哥!”
    裴晏清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簡直就是大型的、公開的慘不忍睹的打臉現場。
    沈青凰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門口,隨即又將目光轉了回來,落在他僵硬的臉上。
    她什麽都沒說,但那眼神分明在說:我看著你狡辯。
    裴晏清隻覺得額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這宋吱吱!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卡在這個節骨眼上!
    她是算好了時辰來拆台的嗎?
    沈青凰已懶得再與他多說。
    她一轉頭,就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生得一張討喜的娃娃臉,梳著雙丫髻,一身粉色衣裙,活脫脫一個被嬌養長大的粉嫩團子。
    那粉團子眼裏完全沒有旁人,直直地就朝著裴晏清的床邊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嘟著嘴,滿臉都是委屈。
    “宴清哥哥!你怎麽就成親了呀!你不是說好了會等吱吱的嗎!”
    沈青凰:“……”
    她默默地搖了搖頭,在心裏輕嗤一聲。
    感情這病秧子,還有個青梅竹馬的白月光?
    她對這種你情我濃的戲碼毫無興趣,轉身便朝外走去。
    別人的情債,她可沒功夫摻和。
    剛走到門口,她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彼時,那宋吱吱正掛在裴晏清身上,泫然欲泣,而裴晏清則是一臉的生無可戀,正想方設法地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去。
    沈青凰清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卻精準地打斷了那兩人之間的濃情蜜意。
    “別罰長風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屋裏的裴晏清,被她這幹脆利落的背影氣得心口又是一陣發悶。
    他一把推開還黏在自己身上的粉團子,臉色黑沉如鍋底。
    “宋吱吱!誰跟你說好的!”
    裴晏清一把推開還黏在自己身上的粉團子。
    宋吱吱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自小被嬌慣長大,何曾受過這等待遇,尤其還是在她心心念念的宴清哥哥這裏。
    “宴清哥哥!”她眼眶一紅,淚珠子就在眼眶裏打轉。
    “你推我?”
    裴晏清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分給她,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頭疼欲裂。
    他靠回床頭,閉了閉眼,聲音裏淬著冰碴子:“長風。”
    “屬下在。”
    長風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門口。
    他方才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對自家主子的這位表小姐,實在是生不出半分好感。
    裴晏清眼皮都未抬,薄唇輕啟,話卻是對著長風說的。
    “你倒是本事,什麽時候把我的世子妃也給收買了?”
    這話問得陰陽怪氣。
    長風聞言,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額頭冷汗涔涔:“主子明鑒!屬下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世子妃……世子妃她……”
    他想說世子妃是真心為您好,可話到嘴邊,又被裴晏清那陰沉的臉色給嚇得咽了回去。
    裴晏清冷嗤一聲,終於睜開了眼。
    那雙瀲灩的桃花眸裏,此刻沒有半分平日的溫潤。
    “她倒是心善,還會為你求情。”他緩緩道,隨即目光一轉,落在了宋吱吱身上。
    “罷了,把她給我送出去!”
    “是!”長風如蒙大赦,立刻起身。
    宋吱吱卻炸了毛,尖叫起來:“我不走!宴清哥哥,我不走!”
    她幾步衝回床邊,試圖再次去抓裴晏清的胳膊,卻被長風眼疾手快地攔住。
    “表小姐,請回吧。”長風麵無表情擋在她麵前。
    “你算個什麽東西!滾開!”宋吱吱氣急敗壞地去推長風,卻哪裏推得動分毫。
    她急得直跺腳,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對著裴晏清哭喊道:“宴清哥哥!是不是她!是不是你娶的那個女人不讓你見我了?她好惡毒的心思!我才是要嫁給你的人啊!你忘了小時候你說過要娶我的嗎?”
    這番顛倒黑白的哭訴,讓裴晏清本就煩躁的心情,徹底跌入了穀底。
    “宋吱吱你再胡說,我就讓舅舅把你送到樓蘭去!”裴宴清嚇唬她!
    他看著眼前這個撒潑打滾的少女,隻覺得無比聒噪。
    和方才那個女人,那個一言不合就要與他和離的沈青凰比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
    一個清醒理智的讓他心驚,一個愚蠢吵鬧得讓他心煩。
    “還有,叫她嫂子。”
    裴晏清忽然開口厲聲說道。
    宋吱吱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著裴晏清,仿佛沒聽清他說什麽:“什麽?”
    裴晏清的耐心已經耗盡,他一字一頓,眼神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下次,學會了怎麽說話,再到我這裏來。”
    “現在,”他厭煩地揮了揮手,如同驅趕一隻蒼蠅,“拖走!”
    最後兩個字,已是帶上了不容抗拒的命令。
    長風不再有任何猶豫,一把抓住宋吱吱的胳膊,任憑她如何哭喊掙紮,都毫不手軟地將她往外拖去。
    “宴清哥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被那個狐狸精迷了心竅了!你等著!我這就去找姑母評理!哇——”
    宋吱吱淒厲的哭喊聲,由近及遠,最終消失在了院門之外。
    裴晏清疲憊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胸口一陣氣悶。
    他本以為,經過宋吱吱這麽一鬧,沈青凰那個女人,怕是不會再來他這裏了!
    畢竟,任誰撞見自己剛成婚的夫君,冒出這麽一個哭著喊著要嫁給他的青梅竹馬,心裏都不會痛快。
    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或許會覺得這是對她的羞辱,從此關起門來,再不踏足他這主臥半步。
    這樣也好。
    裴晏清自嘲地想。
    他本就是個將死之人,所有的計劃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沈青凰的出現,是一個巨大的變數,將他所有的步調都打亂了。
    她離得遠些,他或許還能重新將這盤被攪亂的棋局,慢慢扳回自己預設的軌道。
    然而,他想錯了。
    當晚,晚膳時分,臥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裴晏清以為是送飯的下人,並未在意,直到那道熟悉而清冷的身影,逆著門外廊下的燈火,緩緩走了進來。
    沈青凰手裏提著一個梨花木藥箱,神色平靜地走到了他的床邊。
    裴晏清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張了張嘴,竟鬼使神差地想解釋一下宋吱吱的事情。
    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解釋什麽呢?
    他一個行將就木之人,有什麽好解釋的。
    她與他本就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
    他的過往與她何幹?
    徒增煩惱罷了。
    他這樣想著,便又將那點不該有的情緒壓了下去,恢複了平日裏那副淡漠疏離的模樣。
    可他自己都未曾發現,在他看到沈青凰出現的那一刻,他那雙死水般沉寂的眸子裏,飛快地掠過了一抹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喜與亮色。
    沈青凰將藥箱放在床邊的矮幾上,打開,裏麵是一整套嶄新的金針,長短不一,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
    “做什麽?”裴晏清明知故問。
    “給你行針。”沈青凰的回答簡單直接,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
    她一邊說,一邊取出一根細長的金針,用烈酒擦拭消毒,“你體內餘毒未清,經脈鬱結,需以金針渡穴,疏通氣血,方能有助於後續的調理。”
    裴晏清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燭光勾勒出她纖長而微顫的睫毛,在他心湖裏投下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不用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反正也……”
    那個死字,就在嘴邊盤旋。
    他本想說,反正也要死了,何必再費這些功夫。
    然而,那個字,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沈青凰抬起了頭。
    她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
    清淩淩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狽與掙紮。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
    那無聲的對峙,比任何激烈的言語都更具力量。
    裴晏清幾乎是潰不成軍。
    半晌,他狼狽地移開視線,唇邊扯出笑意。
    “好。”
    一個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沈青凰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她拿起他的手,準備施針,目光卻在他蒼白的手腕上微微一頓,隨即又落在了他身側的錦被上。
    她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了他微涼的指尖,然後才撩起他的衣袖,露出清瘦的手臂。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裴晏清的心尖,猛地一顫。
    他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沈青凰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指尖撚著金針,目光專注地尋找著穴位。
    就在她準備下針的瞬間,裴晏清的目光,無意間瞥見了她抬起的手臂。
    上麵還帶著幾個細密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刺破的小點,周圍的肌膚都微微泛著青紫色。
    傷口不大,卻破壞了那一片肌膚的完美無瑕。
    “你的手怎麽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沈青凰的動作頓了頓,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隨即若無其事地將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那片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