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6章 驅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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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母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國公府內事務繁忙,世子身子又不好,實在無暇顧及娘家瑣事。”沈青凰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她終於抬起眼,那冰冷的視線緩緩掃過三人,“不知今日父親、母親、兄長前來,有何要事?”
    她口稱“父母兄長”,語氣裏卻沒有半分親近,那份疏離,比對待一個陌生人還要冷淡。
    沈承安被她看得心頭發毛,隻得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臉上擠出幾分難色:“咳……青凰啊,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是國公府的世子妃。這個……家裏最近生意上出了點岔子,周轉不開,你看……能不能先借些銀子給家裏救救急?”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沈君義便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是啊妹妹!還有我,你兄長我苦讀多年,也到了該謀個官職的年紀了。你在國公府,人脈廣,能不能……能不能幫著疏通疏通關係?”
    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沈青凰為他鋪路是天經地義之事。
    “哦?”
    沈青凰聽完,非但沒有動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那笑意不達眼底,看得人心底發寒。
    “父親說笑了。我雖是國公府世子妃,但府中中饋自有婆母掌管,財務往來皆有規製,一分一毫都要入賬,並非我一人能隨意支配。國公府世代清名,我總不能為了娘家,就做出那等監守自盜、中飽私囊的醜事來吧?”
    她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既堵死了借錢的路,又反過來將了沈承安一軍。你要錢,就是要逼我做賊!
    沈承安的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沈青凰又將目光轉向沈君義,那眼神裏的譏誚更甚:“至於兄長的官職……我朝科舉,取的是國之棟梁。兄長若有真才實學,憑本事考取功名,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途。若是靠著我這個出嫁女的關係去走捷徑,傳出去,不知情的,怕是要笑話沈家家風不正,教出的兒子都是些無才無德的草包。這豈不是辱沒了父親‘清流’的名聲?”
    “你!”沈君義被她一番夾槍帶棒的話噎得滿臉通紅,偏又無法反駁。
    眼見丈夫和兒子都被說得啞口無言,沈母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沈青凰的鼻子,潑婦般地尖叫起來:“沈青凰!你怎麽跟你爹娘說話呢?我們可是你的親生父母!生你養你一場,現在你發達了,攀上高枝了,就想一腳把我們都踹開不成?你這個不孝女!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親生父母?”
    沈青凰緩緩念出這四個字,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她眼神驟然一冷,聲音也陡然拔高了幾分,那其中蘊含的冰霜與恨意,讓整個正廳的溫度都仿佛降了下來。
    “當初,是誰嫌我自幼流落在外,辱沒門楣,將我從沈家趕出,任我流落街頭、自生自滅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想過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當初,是誰為了沈玉姝的婚事,眼睜睜看著我被誣陷、被驗身,受盡屈辱的時候,你們又怎麽沒想過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如今,我僥幸未死,在國公府站穩了腳跟,你們就搖身一變,又成了我的‘親生父母’,上門來認親,來提要求了?沈母,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天下,有你們這樣做父母的道理嗎?!”
    她一聲比一聲厲,一句比一句誅心!
    沈母被她問得節節敗退,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沈承安更是被嚇得不敢抬頭。
    沈青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眼中的恨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她話鋒一轉,語氣忽然又緩和了下來:“不過……看在血緣地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們。”
    此話一出,沈家三人的眼睛裏瞬間又燃起了希望。
    沈青凰將他們的貪婪盡收眼底,唇邊的冷笑愈發深邃。
    “隻是……”她慢悠悠地踱步到沈君義麵前,目光如刀子般刮過他驚慌失措的臉,“我聽說,兄長前段時間在城西的賭坊裏玩得很盡興,一把輸掉了五千兩,至今還欠著賭坊的銀子。這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會影響兄長的名聲。一個嗜賭成性的賭徒,別說謀官職了,吏部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他的卷宗吧?”
    “你……你怎麽知道?!”沈君義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麵無人色。
    沈母也驚恐地捂住了嘴。
    這件事,他們一直瞞得死死的!
    沈青凰根本不理會他的驚駭,又緩緩走到沈承安麵前,聲音壓得更低,卻像淬了毒的耳語,清晰地鑽進他的耳朵裏。
    “還有父親。我聽說,您最近為了生意,和工部的一位姓錢的員外郎走得很近,還送了他一份厚禮。很不巧,那位錢大人,似乎正因為貪墨修繕河堤的款項,被都察院的禦史給盯上了。父親可得小心些,千萬別因為‘交友不慎’,被當成同黨,連累了全家才好。”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沈承安的腦子裏炸開!
    他嚇得渾身一軟,險些從椅子上滑下去,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他看著沈青凰,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她怎麽會知道?她怎麽可能知道得這麽清楚?!
    這些事,比他枕邊人知道的都多!
    沈青凰欣賞夠了他們驚恐萬狀的表情,這才直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冷淡疏離的模樣,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她抬手,對著門外候著的下人做了一個手勢。
    “國公府門楣清貴,經不起半點風言風語。還請父親、母親、兄長日後不要再隨意登門,若是被外人瞧見了,傳出什麽不好的話來,影響了國公府的聲譽,這個責任,你們擔待不起。”
    言下之意,你們沈家,就是汙點。
    “來人,”她的聲音清冷地響起,“‘請’沈老爺、沈世子妃和沈公子出去。”
    那一個“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不容置喙的驅逐意味。
    立刻有兩名高大的仆役上前來,麵無表情地對著沈家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家三人哪裏還敢多說半個字?
    在沈青凰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們隻覺得渾身發寒,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剝開,赤裸裸地攤在了陽光之下。
    他們灰溜溜地站起身,在仆役的“護送”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國公府的正廳。
    心中又氣又怕,更多的,卻是對這個親生女兒(妹妹)那通天手段的無邊恐懼。
    正廳內,重又恢複了安靜。
    沈青凰緩緩坐回主位,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盡。
    茶水的苦澀,順著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她心底翻湧的、複仇的快意。
    屏風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緩步走出。
    裴晏清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倚在屏風邊,將方才的一幕盡收眼底。
    “嘖。”他搖了搖頭,走到沈青凰身邊,桃花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興味,“世子妃這牙,拔得可真是幹淨利落,連血都沒見一滴,就讓那幾條狗疼得再也不敢吠了。”
    沈青凰抬眸,對上他帶笑的眼,神色平靜:“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讓世子見笑了。”
    “見笑?”裴晏清輕笑一聲,俯下身,與她平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我隻覺得……有趣得很。”
    他看著她那雙冰冷依舊,卻因剛剛的勝利而染上了一絲別樣神采的鳳眸,聲音低沉而蠱惑。
    “世子妃,你讓我看到了一場,比棋盤上更精彩的博弈。”
    那雙鳳眸裏,因方才那場不見血的廝殺而燃起的微光尚未褪盡,映著裴晏清含笑的眼,像是兩簇在冰原上跳動的鬼火,美麗而危險。
    沈青凰對上他探究的視線,神色未動,隻將他俯下的身子輕輕推開些許,語氣平淡地拉開了距離:“世子說笑了。不過是清理幾件陳年舊物,免得它們發黴發臭,汙了國公府的地界。”
    她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剛剛被她三言兩語就嚇得魂飛魄散的,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和兄長,而是幾件可以隨意丟棄的破爛。
    “陳年舊物?”裴晏清直起身,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自胸腔中震顫而出,帶著一絲愉悅的沙啞,“世子妃這個比喻,甚是貼切。”
    他踱步回棋盤邊,隨手拈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隻是,有些舊物,即便被丟出了門,也總是不甘心,會想方設法地爬回來,像附骨之蛆,惹人厭煩。”
    沈青凰端起茶盞,將最後一口微涼的茶水飲盡,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卻讓她頭腦愈發清醒。
    “世子說的是。”她緩緩放下茶盞,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清脆,且決絕。“所以,與其等著它發臭,不如尋個機會,一把火燒個幹淨,連灰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