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白怡寒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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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我記事起,我的父親就沒有對我說過什麽像樣的話,沒有其他父親對女兒的那般煽情,也沒有太多親昵的舉動,甚至有時候一天都不會說上幾句話,但是他卻是個十分細膩的人,或許這份細膩單單是對我,或者對我的妹妹而言。
    那時候我還小,但是也知道家裏的困難,所以總是裝出一副很成熟,很冷靜的模樣,但其實心裏跟別的小孩一樣,看見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多看幾眼。
    小學的時候校門口有家小賣部,放學路上一定要從那裏經過。而玻璃櫃最上麵蹲著一隻灰色的大象玩偶,耳朵塌著,鼻子往下一彎,眉眼彎彎的,像是在衝著我笑一樣。
    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的想要去買下一件東西。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天已經有點暗了,櫃子裏的燈泡黃黃的,照得大象身上有一圈虛虛的光。我站在門口背著書包看了很久,老板在裏頭數零錢,沒人理我。我知道家裏錢不寬裕,父親剛工作沒幾年,早上總是匆匆忙忙飯都不吃就出門,所以我也隻好將那份喜歡壓在心底,什麽也沒說,隻是記住了那隻大象的位置。
    後來好幾天,我都忍不住多看它兩眼。走得快的時候,就回頭看一眼;走得慢的時候,就停在門口裝作係鞋帶。
    有時候人多,我就站的遠些看,人少我就站的近些看,而大象一直在那兒,姿勢沒變,耳朵還是垂著,依舊眉眼彎彎衝著我笑,好像在等什麽,又好像跟我一樣,隻能隔著玻璃看世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小賣部變得很亮,我的爸爸媽媽還在,他們笑著把那隻大象塞到我懷裏。我抱著它在路燈下麵走,才發現毛有點硬,耳朵蹭在臉上涼涼的,近看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愛。我在夢裏皺著眉頭,把它放到長椅上,轉身就走了。等我回頭的時候,長椅是空的,隻有一小片陰影躺在那裏。
    醒來的第二天早上,父親卻不同以往一般隻有筷子敲打碗之間發出的叮當聲,而是出乎預料的詢問了我夢到什麽了,說半夜去房間給我蓋被子的時候聽到我少見的說了夢話,於是我就將夢裏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說給了父親,最後還不忘補充一句‘原來那玩偶也就那樣’。
    當時的父親聽完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我,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
    我父親上班通常比我上學還要早,所以像以往一樣把錢放在了門口的餐桌上,用保溫杯壓好,什麽也沒有說就出門了。
    然而當我拿到那一遝錢,才察覺今天的錢似乎比以往更加厚實。
    我隨手翻了一下,發現比以往還多了三十塊,而且還帶著一張小紙條——寫著‘拿去買你喜歡的東西’。
    那天放學,我還是在小賣部門口停下。老板正往外搬飲料箱,門開著一條縫,風從裏麵往外鑽。我把手插進口袋,摸到那疊紙幣,指尖被硬硬的邊角硌了一下。那一瞬間,我想過很多種用法:可以買一支好一點的筆,又或者可以幫父親省一頓菜錢,也可以什麽都不買,把錢原封不動放回去,假裝沒看見那張紙條。
    可是我最後還是推門進去了。
    我把那隻大象從最上層拿下來,灰塵在燈光裏飄著,鼻子上有一小塊蹭白。老板報了價,我把錢一張一張遞過去,手心都是汗。找零的時候,硬幣在玻璃台麵上滾了一圈,叮地一聲停住。
    我把大象裝進塑料袋裏提在身側,回家的路忽然變得很長,風從袋口灌進去,把袋子吹得沙沙響。
    回到家,父親正在洗碗,袖子卷得更高了些,水聲蓋住了我關門的響動。他隻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刷碗。我把玩偶從袋子裏拿出來,放在自己床頭靠牆的那一角。它還是那副笨笨的樣子,耳朵垂著,屁股有點圓,坐在那裏一點也不挪窩。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側身,把手搭在它身上。毛確實有點硬,耳朵貼在臉上還是涼涼的,可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屋裏燈關了,隻剩窗外一點兒隱約的光線,大象的輪廓被勾出來,安安靜靜地待在那兒,好像在替誰守夜。
    那一晚,我沒有再做夢。隻是很久之後醒過來的時候,聽見廚房裏好像還有什麽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收拾碗筷,又像是水龍頭沒有擰緊。我翻了個身,把大象往懷裏拉近了一點,它不會說話,隻是乖乖地靠著我。”
    講完這一切,殊不知在地下聽著的白若溪此時已經眼眶紅了一圈。
    看著台上的白怡寒,白若溪心裏覺得欣慰感動之餘,那些久遠到快模糊的童年片段,也順著這份細膩的回憶,慢慢浮了上來。
    還記得是白怡寒剛會說話的時候,也像是她與那大象玩偶剛剛認識一般,看到自己來了之後眉眼彎彎的,衝著自己笑。
    白若溪還記得當時的白怡寒連媽媽都不會喊,就已經會喊自己這個幹爹了。
    當時的白若溪看著粉雕玉琢又古靈精怪的小家夥,想著自己反正這輩子就這樣了,把這個小家夥就當作自己親生女兒,倒也不錯。
    於是從那以後,白若溪心裏就多了個要拚命守護的人。
    再到後麵白怡靈出生那會,怡寒的父母那時總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抽不出時間照顧她,於是怡寒接送上下學的任務也就拜托給了自己。
    還記得第一次放學,白若溪遠遠地就看到了白怡寒,而白怡寒也第一眼就看到了白若溪。
    像是和白怡寒說自己和大象玩偶第一次見麵一樣,衝著自己笑。
    回家的路上,當時的白怡寒不讓自己牽手,於是就隻能是白若溪走在前麵,白怡寒在屁股後麵跟著,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生怕白怡寒走丟了。
    隻是後來經曆了父母的去世,家境的轉變,那個總愛笑得眉眼軟軟的小丫頭,好像也跟著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停在了初見時的模樣。
    不過在白若溪的眼裏,那第一次見麵的回憶,就像是白怡寒第一次見到大象玩偶那樣,白若溪也永遠都記得那一次見到白怡寒衝著自己笑靨如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