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著蒼白的臉，就那麽直勾勾地把我望著。
    她說，外公可能已經死了。
    明明幾分鍾前，我們還看到了那個行將就木，風燭殘年的老者。
    可是此刻，小愛卻說出了這種話。
    我和她對視著，張了張嘴，卻將自己的話完全咽了下去。
    我等她接著說完。
    小愛抓住了我的手臂。
    她很用力，手臂被她抓得發青。
    我齜牙咧嘴。
    小愛卻沒看到似的，自顧自說道：“因為我聞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香燭紙錢的味道。”她咽了咽口水，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還有，一股屍臭味。”
    “就像在404聞到的那股屍臭味一樣。”
    “是肉體腐壞，糜爛，發酵的味道。”我補充。
    是的，我也聞到了。
    若不是小愛主動提起，我還在想該怎麽去開口，畢竟張口就說疼她的外公身上一股屍臭味，這......
    我雖然素質不詳，但眼前畢竟是小愛，樓上是她的長輩。
    多冒昧啊。
    “所以，我外公真的死了。”
    小愛垂下腦袋，耷拉著肩膀，我看不到她的神色，卻聽到語氣十分低落。
    我歎了口氣，輕輕攬住小愛的肩膀。
    “也許隻是我們猜錯了。”
    外公那邊肯定是有很多疑惑的。
    “姥姥肯定有事瞞著我，她竟然把一個病人的房間鎖起來，小賣部也關了，這不對勁，我得去問姥姥。”
    過了一陣，小愛抬起頭，目光流露出一抹堅定。
    複又對我露出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啊水姐，我本來是邀請你來散心的，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
    “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
    我搖了搖頭。
    發生這種事情，最難過的應該是小愛。
    若是外公真的已經死了，那剛才和我們說話的是......？
    雜物間的紙人，還有姥姥意味深長的眼神，都預示著她是知情的。
    姥姥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打住思緒，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
    而是看著小愛爬上樓梯，去找她姥姥。
    一個人百無聊賴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我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一邊忍不住又打量起脖子上的吊墜。
    雖然我不是很認可‘奴’這個身份。
    但是想到這裏麵住著一個男人。
    還是一條進化成蛟龍的男人，那種感覺就十分微妙。
    一道靈契，將我們緊緊連接在了一起。
    嗯，結實的胸肌，八塊腹肌，還有腹肌下若隱若現的漂亮尾巴......
    就算看不到他的臉，但從古至今，從精怪誌異到各類文學作品裏，蛇化成龍，就沒有醜的。
    嘶，停，不能再想下去了。
    雖然是很誘人就是了。
    我拍了拍自己有些熱燙的臉頰，呸，白秋水你在想什麽。
    這時，有村裏人經過。
    看到關了許久的小賣部開門，又看到坐在門口乘涼的我，有些好奇地打量著。
    “姑娘，你是......也不像小愛啊。”
    我趕緊說：“我是小愛的朋友，陪她回來看望老人的。”
    聞言，村民的笑容熱情了幾分，不過卻歎了口氣：“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對了，陳叔身體還好吧？我看這小賣部都開門了。”
    陳叔，是小愛的外公？
    難道村裏人也一直認為，小愛的外公隻是生病了嗎？
    他們不知道他已經變成了......那副模樣。
    我思緒流轉，苦笑著搖搖頭。
    那位大叔見狀，也歎了口氣，沒說啥便走了。
    我聽到樓上吵了起來。
    “姥姥，你開門，你讓我去看看外公啊。”
    小愛用力捶打著門。
    雜物間門打開了，姥姥的臉湊了出來。
    “小愛，你帶著你朋友去玩，你外公要休息。”
    “我要看我外公，姥，你告訴我，外公到底怎麽了？”
    小愛焦急地問道。
    姥姥臉上慈愛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見，嘴角也往下耷拉。
    看上去嚴肅，又有幾分陰沉。
    “你外公病了，要休息。”
    “外公病了，那我們應該送他去醫院不是嗎？我叫救護車，我們現在就送外公去醫院。”
    “而不是把他關在那小小的房間裏，拉上窗簾，好像悶在一口稍大一點的棺材裏！”
    小愛眼眶紅紅的，指著隔壁外公的房間說道。
    姥姥沉默地盯著小愛，過了很久，她幽幽歎了口氣。
    “小愛，你外公不用去醫院，他用不著了。”
    “你聽姥的，好不好？”
    那雙蒼老，已經向下耷拉的眼皮裏，藏著一雙略顯渾濁的瞳孔。
    聽到這話，小愛的表情變了變。
    她沒辦法對自小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姥姥惡語相向。
    “姥姥，對不起，我......我太著急了，可是您讓我再看看我外公吧。”
    “今天外公太累了，你讓他好好休息吧。”
    “明天再看看外公。”
    姥姥說道。
    小愛抹了抹眼淚，咬咬唇：“好吧。”
    可是眼底倒是劃過一抹光芒。
    她緩緩下樓了。
    姥姥在後麵搖了搖頭，又進了雜物間，緊緊閉上了房門。
    小愛見我正在看著她。
    “水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
    她絞了絞衣角，才說道：“今晚，趁姥姥睡下之後，你能和我一起，偷了鑰匙去外公病屋裏，看裏麵到底是什麽光景嗎？”
    我其實已經猜到了小愛的想法。
    她定是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
    尤其是，我們心裏都有懷疑。
    她的外公，已經死了。
    那屋子裏濃鬱的腐屍臭味早就遮掩不住。
    不光小愛想要弄清楚，我也想。
    我想搞清楚，姥姥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也是為了幫小愛。
    看她眼淚汪汪的模樣，我心裏也自是不好受的。
    “那好，等今晚姥姥睡下我們就行動。”
    小愛感激卻又內疚地看著我。
    “謝謝你啊水姐。”
    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們便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帶著我在村裏轉了一圈。
    大家看到小愛都十分熱情，但隻要提到外公，卻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都不願意多說。
    這幅樣子太奇怪了。
    竟然是什麽都問不出來。
    看來，隻有晚上偷偷進入外公的房間看了。
    逛了一圈，一無所獲。
    隻好又回到俺姥姥家裏。
    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姥姥已經下樓了。
    “菜都準備好了，今天小愛來做飯吧。”
    姥姥笑眯眯地指著盆裏的菜。
    那些菜綠油油的，一看便是平日裏城裏買不到的那種。
    也不知道姥姥是啥時候準備的。
    小愛撓了撓頭。
    她做菜不行。
    但是姥姥都開口了，小愛總不能拒絕。
    隻好端起菜走進了廚房。
    姥姥則坐在門口打起了盹來。
    也不管我。
    一小時後，一桌賣相不佳的菜端上了桌。
    小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
    姥姥卻擺手上樓了，說自己不餓。
    我和小愛都心中微微一沉。
    姥姥太奇怪了。
    “我找遍了，根本沒有發現任何藥物。”
    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家裏沒有藥，可能嗎？
    這不禁更加證實我們心裏的猜測了。
    吃過飯，隨著天色越來越黑，我們的心情也隨著逐漸暗淡的天色而暗沉。
    想到晚上要做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心情去飯後散步。
    姥姥反正自從上樓後就再也沒有下來過。
    期間小愛上樓去敲過門，想要給姥姥送些吃的。
    但是姥姥並未開門，說不餓。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一直到了晚上十一點，樓上的兩間房都沒有開門的意思。
    “姥姥會不會已經睡著了？”
    小愛不確定地看著我。
    “上樓看看吧，一直這麽等下去也沒意義。”
    我說道。
    “好。”
    小愛不知為何，有些害怕。
    雖說樓上的兩個老人都是曾經最親近的人，但是此刻，看著那漆黑的樓梯，通往二樓，心中卻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
    我倆對視一眼，慢慢踏上了那已經有些老舊的木質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