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咯吱。”
    盡管我們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是踩上去時，還是發出一陣陣響聲。
    在安靜的深夜之中有些刺耳。
    “姥姥，你睡了嗎？”
    小愛去敲門，敲了很久，房間裏都沒有動靜。
    我則是走到了外公所在那間房間外。
    耳朵貼近門聽了聽。
    裏麵是安靜的。
    但是時不時地聽到一個翻身的動靜。
    偶爾還有一兩聲壓抑到了極致的咳嗽聲。
    那種咳嗽和呼吸，越是壓抑，便越讓人聽著難受。
    “嘎吱嘎吱。”
    就在我認真聽著房間內動靜的時候，忽然房門被撓了幾下。
    撓門的聲音離我太近了。
    仿佛隔著門板就在我的耳邊，貼著我耳朵一樣。
    我駭了一跳，下意識抬起了頭摸了摸耳朵。
    卻摸到一片濕濡。
    指尖綻放了血色梅花。
    血......
    僅是聽到了一道撓門的聲音，我的耳朵竟然就流血了。
    房內，到底還是不是外公？
    我不敢再貼著門，便走到小愛旁邊。
    “咋樣了？”
    我問道。
    小愛搖搖頭，表情難看：“裏麵沒動靜。”
    怎麽辦？
    兩間房都打不開。
    我抓了抓頭發，輕輕咳嗽一聲。
    在小愛古怪的眼神中，從包裏取出一張不知道哪個超市的購物卡。
    塞進了門縫。
    “那啥，有點額外的手藝也不算什麽奇怪的事情哈。”
    門在我倆眼前打開了。
    可是裏麵一片漆黑。
    最古怪的是，裏麵沒有床。
    正如姥姥說的，房間裏隻有一些紙人，還有紙元寶，香燭，黃香......
    說白了，全是死人的東西。
    唯獨沒有活人應該有的床。
    我和小愛麵麵相覷。
    沒有床，姥姥怎麽在裏麵呆著的？
    整整一下午沒有出來。
    而且，人呢？
    姥姥不見了。
    我倆都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情況變得更加詭異了。
    她按下開關，昏黃的老式鎢絲燈立刻就亮了起來。
    明明是暖色調的燈光，照在堆滿了整個房間的白色紙人身上，竟顯得多了幾分蒙著年代感的，失真的一種破敗感。
    身子沒來由地一抖。
    那種森冷的氣息籠罩在身上。
    尤其是紙人們沒有點上瞳孔的眼眶，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像是盯著我們。
    明明是一堆死物，偏偏覺得如芒刺背。
    它們伸著僵硬的四肢，將我們環伺，扁平的臉上塗著誇張的大紅色腮紅，用朱砂筆勾勒出來的紅色嘴唇，咧開一種恰到好處的弧度。
    看久了便有種強烈的不適感。
    好似一群偽人在看著你。
    老話說紙人點睛會回魂。
    我大概清楚這些紙人為什麽沒有眼睛，但誰知道這堆疊的紙人中，有沒有哪一具就是點了眼睛的？
    小愛卻發瘋一樣衝進了紙人堆裏。
    “姥姥，你在哪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愛聲音十分尖銳，難以置信。
    她快崩潰了。
    明明是開開心心來看望姥姥和外公，偏偏發生了這麽多出乎意料的怪事。
    一方麵是自小對自己疼愛有加的一對老人，一方麵卻是和姥姥脫不了關係的詭異事件。
    兩種情緒的強烈對衝之下，小愛心態已經炸了。
    她明明親眼看到姥姥進了這個房間沒有出來啊，為什麽人沒了？
    並且這房間完全不像是住過人的。
    不可能！
    一定是姥姥藏起來了。
    和她開個玩笑而已。
    她發瘋一樣，撕爛了眼前的紙人，露出裏麵那白森森的竹節骨架。
    不光如此，她顯然還是不滿意，又把紙人骨架推倒。
    “小愛，小愛你先冷靜。”我都來不及阻止。
    她好似沒有聽到，衝進了紙人堆。
    “姥姥，你出來，出來啊。”
    倒在地上的紙人，眼眶就那樣看著小愛。
    我們並未注意到的是，它緩緩扭轉了腦袋，躺在地上盯著我和小愛。
    “姥姥不在這裏，她可能趁我們出去的時候離開了呢？”
    我抱著小愛的腰。
    誰知，就在我話落下的瞬間。
    “小愛。”
    姥姥的聲音竟然響了起來。
    小愛身體一僵，回頭看著我：“水姐，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我目光逐漸凝重，點了點頭。
    然後同時看向那些色澤鮮豔表情僵硬的紙人。
    “小愛。”
    姥姥又叫了小愛的名字。
    聲音就是從紙人堆裏傳來的。
    它們後一個搭著前一個的手臂，腦袋擱著腦袋。
    有男有女，但是都長得一樣。
    重點不是它們長得一樣，而是姥姥的聲音從哪來的？
    別說是紙人發出的聲音。
    “小愛，過來，來姥姥這裏。”
    我眼中看到的是一堆紙人，但是小愛卻掙脫了我。
    “姥姥。”她對著其中一個紙人喊道。
    “水姐，我看到姥姥了，她就在前麵，她居然和我躲貓貓，你看到了嗎？”
    她對我說道。
    然後邁步走向那隻掛著詭異笑容的紙人。
    “別去小愛，那是紙人，不是你姥姥。”
    “水姐你胡說，那就是我姥姥。”小愛皺了皺眉。
    眼前就是慈眉善目的姥姥啊。
    怎麽可能是紙人。
    她離那隻紙人越來越近了，臉上漸漸爬上一種不正常的紅色。
    就像......
    就像紙人臉上的腮紅。
    讓人害怕。
    “小愛，快停下。”
    我一把抓住小愛的胳膊。
    可令我驚駭的是，小愛的胳膊在我手中猶如紙張一樣，碎了。
    露出裏麵纖細的竹架。
    我趕緊放開她的手。
    卻發現小愛的步子開始變得怪異。
    大家都知道，活人走路靈活，是因為有關節。
    小愛此刻走路的姿勢，像是關節慢慢退化了，變得直挺挺的，如同眼前的紙人張開腿在走路。
    那種強烈的違和感令我頭皮發麻。
    “小愛，不要過去，不要......”
    “嗬嗬嗬。”
    耳邊忽地響起了一道笑聲。
    蒼老而嘶啞。
    我連連後退了幾步，後背碰到了什麽東西，稍微側目一看，是一具沒有血色的紙人。
    它扁平的五官就貼著我的後腦勺。
    一動不動。
    靜。
    死一般的靜。
    我連著移動了幾步。
    發現那紙人也跟著我移動，始終在我身後。
    一股寒意慢慢攀爬了上來。
    從小腿開始，蔓延至全身。
    突然，鎢絲燈熄了。
    房間裏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我趕緊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手機的光芒先是照著地麵的，白色的光圈暈開，周圍顯得更加漆黑。
    我的腳旁邊，是另外一雙腳。
    它還在我的身後。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紙人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光圈外。
    半明半暗之下，剛好能看到它們的雙腳。
    我抬起手機照著前麵，卻什麽都沒有。
    照著地麵，那些腳又出現了。
    我內心一陣抽搐。
    突然想起我好像忘了什麽事。
    小愛呢？？
    小愛從房間消失了。
    我用手機電筒照著雜物間，確認小愛的身影不見了。
    “嗚嗚嗚……”
    紙人開始哭泣。
    眼淚從他們的空洞的眼眶裏湧出來，打濕了表麵的桑皮紙。
    變成皺巴巴，隨時要破損。
    我福至心靈一般，開口數起了這些紙人的數量。
    在進來的時候我就數過。
    一共二十三隻紙人，可此時，我數出來的確是……二十四隻紙人。
    排除我數錯了的可能性，那麽多出來的一隻紙人，可能就是——小愛！
    紙人邁著僵硬的步子接近我。
    他們有的發出沙啞的笑聲，有的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有的像是夜半時分的囈語。
    我隻能連連後退。
    它們卻並未打算放過我。
    因為我的身後，退無可退。
    它們像一堵牆，堵住我，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越來越大聲了。
    仿佛從我的腦海之中響起。
    讓我忍不住地想要跟著它們悲泣或是大笑。
    終於，隨著他們一樣，一邊哭，一邊笑。
    在咧嘴的瞬間，我並未發現我的雙腳走路姿勢開始變得奇怪。
    隻覺得思緒開始變得遲緩。
    步子也更加僵硬。
    我的關節在慢慢退化……
    我也即將變成了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