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姥姥的聲音。
    但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我沒有回答，裝作睡著了。
    外麵沒了動靜。
    她好像已經走了。
    但我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果然，過了一會兒，門縫之中卷進一股冷風，瘮人至極。
    我隻覺得頭皮一整個發麻。
    那股風就像活物似的，從我和小愛的臉上卷過。
    又像是在觀察我們是否已經睡下。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睜眼。
    大約一分鍾後，那股陰風自門縫之中縮了回去。
    輕微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
    貌似，朝著外麵去了。
    大半夜的姥姥要去哪裏?
    我睜開眼，看了看小愛，最後做了決定。
    一個翻身起來，我帶上手機便輕手輕腳地跟上了姥姥。
    半夜的村子萬籟俱寂。
    隻偶爾聽到幾聲蟲鳴和蛙叫。
    讓人心中逐漸平靜，隻是我的目光追尋著離我不遠處的老人。
    她身軀佝僂，步履緩慢，沿著小路一直朝著村口前去。
    夜色太黑，我又不敢打開手機，怕被發現。
    便這麽不遠不近地跟著。
    深沉的夜色，獨行的老人，這番情景難免讓人有些心底發毛。
    老人行至村口便不動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略微皺眉，藏在一塊大石頭後緊緊盯著這一幕。
    過了一陣，老人稍稍抬頭，在村口徘徊。
    她徘徊的模樣十分奇怪，不像是平常等人或是擔憂什麽事情而走來走去。
    反倒是像在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
    盯著地麵，前腳掌著地，踮著腳走路。
    一步，兩步......七步，轉身。
    她行走的速度很緩慢，慢到我數完一步之後還要停頓一秒，她才會落下第二步。
    就這樣，她在村口走了大概半小時。
    我也看著這詭異一幕整整半小時，越看越是渾身發冷。
    因為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越是未知的東西，越叫人害怕不是麽？
    終於，在我腿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之時，一聲突兀的鈴響傳來。
    我看了看裹著濃霧的遠方。
    看不清搖鈴人是誰。
    唯獨村口的老人停下了步子，目光似是盯前方，又似是看腳尖。
    那一動不動的模樣，活脫脫像是一個死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激靈。
    空靈的鈴聲還在自遠方傳來，寂靜的夜裏，這聲聲清脆的鈴聲格外瘮人。
    “噠。”
    “噠。”
    “噠。”
    通往村口的路上滿是霧氣，裏麵傳出了腳步聲。
    一道僵硬的人影一點點，從霧裏探出來。
    那是一個低頭望著腳尖的男人。
    身上穿著一件奇怪的衣衫。
    中式，繡著福字。
    大紅色。
    雖然看不清五官，但隻覺得那張臉異常的慘白。
    比用水浸泡過的白紙還要白，透著一種無法言語的冰冷。
    走路姿勢更是格外奇怪，身體左搖右擺，關節僵硬了。
    前麵說過，活人走路靈動，因為關節是靈動的。
    而沒有關節的，是紙人。
    或是，死人。
    那男人，明顯是一具......屍體。
    身上穿的，是壽衣。
    一具，會走路的屍體。
    我深吸了一口涼氣，目光眨也不眨地盯著那男人。
    屍體怎麽會走？
    但是想到上次在小牛村見到的上吊的張神婆的屍體，我又收住了自己的懷疑。
    這世上什麽都有。
    隻見那屍體走到老人麵前就停下了。
    鈴響還在繼續，聲聲急促，如同在催促著什麽一樣。
    半晌。
    老人轉身，男人的屍體跟在她身後，隨著鈴響，一前一後地往村裏走來。
    我趕緊藏好身體，擔心被他們發現。
    我就躲在路邊的苞米林，捂著嘴巴大氣不敢出。
    眼看著他們離我所在的小路越來越近，我不禁壓低了身子，靜待他們路過。
    當然，此時我也不敢再看他們，而是將腦袋壓低，盡量不露出異樣，以免被他們發現。
    來了。
    他們似乎已經到了我的旁邊。
    那腳步聲很緩慢，也很輕。
    是那種老式布鞋，動靜幾乎沒有。
    腳步聲慢慢消失了。
    是已經經過我了？
    我捂著嘴巴，深吸一口氣，準備爬起來再繼續跟著他們，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我抬起頭——
    唰!
    兩張慘白的臉看著我。
    他們站在高出一截的路邊，彎著腰把我盯著。
    他們根本沒有離開，而是發現了我。
    一直站在這裏看著我。
    我被這兩張臉看著，一股寒氣順著腳底板衝向了天靈蓋。
    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恐懼感。
    盯得我心底發毛。
    “你.....你不是姥姥。”
    更令我驚恐的是，我跟蹤著走來的‘老人’，壓根就不是姥姥，隻是一具神似姥姥的紙人。
    該死！
    至於另外那個穿壽衣的，幾乎能確定了，他不是活人。
    紙人鮮豔的唇慢慢扯動，最後露出一個僵硬難看的笑容。
    嘴巴咧開的弧度極為誇張。
    “嘻嘻。”
    它的笑聲，也不似人。
    介於男聲和女聲之間，聽得人心生恐懼。
    千鈞一發之際，我想起了殷煬的話。
    首先不能懼。
    你們也想嚇我？
    算什麽東西？
    我毫不畏懼與其對視，你敢嚇我，我把你頭掰下來。
    我心中唱著國歌，眼神也更加清明起來。
    紙人的脖子慢慢拉長，好像靈活的橡皮泥一樣，逐漸伸到了我的麵前。
    那張扯著詭異笑容的臉，變得更加森冷了幾分。
    它的脖子更是發出哢哢，哢哢的聲音。
    就像裏麵的竹節在搖搖欲墜。
    就在我即將和它的臉貼上的時候，那急促的鈴聲忽然離我很近，近得就像在我的後背響起。
    接著，我的後脖頸一痛。
    似乎被重物擊打了一下，隨之而來的就是黑暗。
    我被敲暈了。
    暈倒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隻看到一雙解放牌膠鞋......
    靠。
    誰啊？
    ......
    而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躺在小愛姥姥家院門前。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幾位早起遛彎的老人將我扶起來。
    “你不是昨天來小愛家做客的嗎？怎麽躺在這裏？”
    “這家有點邪門，沒事的話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一位老爺爺神秘兮兮地說道。
    我揉著還有些酸疼的後腦勺，心中一驚，還想再問點什麽，餘光看到姥姥走了出來。
    便說道：“謝謝您。”
    說完，便走向了小愛姥姥家。
    姥姥沒說話，隻是掃視了周圍人一眼，又看向我：“小白，沒事吧？”
    我對姥姥升起了十二分的戒心，但是想到小愛還躺在裏麵，隻得搖了搖頭。
    “走吧。”
    她對我點點頭。
    我看著姥姥的背影，忍不住將她和昨晚看到的那在村口徘徊了半天的紙人對比起來。
    發現確實相差不大。
    那昨晚停留在村口的屍體是誰，現在在哪兒？
    還有敲暈我的又是誰，為啥我醒來時會躺在姥姥家門口？
    太多的疑惑壓在我的心頭了。
    導致我現在已經不再相信這位姥姥。
    周圍的村民對視了一眼，目光有點奇怪，最後還是沒說啥，走了。
    “小愛還沒醒，先吃點早飯吧。”
    她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麽一大早出現在門口，這讓我更加篤定，姥姥是有問題的。
    望著碗裏金燦燦的煎蛋和龍須麵，泛著油光的高湯裏，均勻地鋪著二兩龍須麵，褐色的醬油暈染開來。
    點綴著幾根空心菜以及翠綠的蔥花。
    香氣撲鼻。
    隻不過我並沒有動筷子，而是定定地看著姥姥。
    “姥姥，小愛的外公已經不在世上了吧？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讓他可以如活人那般說話，但我想，你的做法，是有違天道的吧？”
    “昨晚那些恐怖的紙人，以及村口的屍體，都是你的手筆?”
    “鈴響，屍動，是趕屍人的手筆，您在......養屍？？”
    一個荒謬的想法在我心中升起。
    外婆，莫非是要將死了的外公養成僵屍？
    而那搖鈴的趕屍人，和外婆之間又有什麽隱晦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