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抬起渾濁的眼睛緊緊看著我。
    那眼神中竟然有幾分意味深長。
    “小白啊，你是來做客的，也是小愛的朋友，我歡迎你。等小愛好了之後，你且帶著她走吧。”
    這話說得很明顯了。
    讓我別多管閑事。
    我抿了抿唇。
    誰想管閑事？
    可小愛不可能不管，這畢竟是她的外公外婆。
    所以我沒回答。
    我隻是說：“您知道昨晚誰把我打暈了嗎？”
    “您的事我肯定管不著，但我被攻擊了，我得找到那個人。”
    打啞謎什麽的很煩。
    姥姥手一頓，深深看著我。
    “不知道。”
    “那我就得留下來，找出那個人了。”
    我笑了笑。
    她有些不耐煩了。
    “姑娘，有些事兒，我這個過來人隻想奉勸你別摻和，免得讓自己脫不了身。”
    我沉默。
    她掏出了一串鑰匙：“跟我上樓。”
    我點點頭，跟在她身後。
    再次來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我更多了些鄭重。
    姥姥打開了那扇門。
    示意我進去看。
    她就在門邊守著。
    我怕她在我進來後把門關上，便看著她：“您要不和我一起吧。”
    這位老人倒也沒有推脫，徑直走了進來。
    我這才再次來到小愛外公的床前。
    “咳咳，咳咳咳。”
    蚊帳內是壓抑的咳嗽聲。
    我抬起手，猶豫了瞬間。
    終於還是掀開了那泛黃的蚊帳。
    蚊帳內，我所看到的，令我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幾分。
    躺在床上的老人比我想象中更加恐怖。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全身都潰爛流膿，甚至已經看到了森森白骨。
    那些爛掉的腐肉，散發著一種極致的餿臭味兒。
    刺鼻極了。
    但，他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還有呼吸，活著的？？
    我轉頭看著姥姥：“小愛的外公他……”
    “他還活著，很驚訝是吧？”
    姥姥說道。
    外公還活著，那我和小愛的猜測就全部錯了。
    可是……隔壁的紙人怎麽解釋！
    發生的那麽多詭異事件又怎麽解釋？
    當然。昨晚我看到的那雙解放牌膠鞋，更無法解釋。
    那是一雙男性的腳。
    我看了看外公的狀況，很快就將這位老人排除了。
    他這模樣，就連喘氣都難。
    更別說跑村口去給我一板磚了。
    那就是在整個事件中，還有未曾露麵的第三個人。
    可是姥姥沒有告訴我的意思。
    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我隻覺得我的頭更痛了。
    床上，外公的咳嗽更加壓抑，也更加撕心裂肺。
    似乎下一秒肺就要咳爆了。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身體無意識地抽搐。
    肉眼看上去就像一具腐爛的屍體在蠕動一樣。
    “走吧，讓他休息。”
    姥姥的聲音開始忽遠忽近。
    聽到這咳嗽聲，我發現眼前出現了重影。
    這房間不能多呆。
    我趕緊退出了房間，可是眉頭卻鎖得更深了。
    見到了外公，非但沒有解決疑慮，反倒是更加疑惑了。
    而我一夜未睡又被重擊後腦勺，此刻也有些撐不住了。
    那種無法抵擋的疲憊感襲來。
    出房間的時候，世界已經天旋地轉。
    姥姥扶著我下樓，到床上躺著。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了姥姥的臉變成了紙人。
    她開口道：“睡吧，睡醒了一切就好了。”
    奇怪的香氣湧入鼻息之間。
    我終究是抵抗不住那洶湧襲來的困意，睡了過去……
    紙人……
    姥姥……
    趕屍人……
    好困。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入目是小愛擔憂的眉眼。
    “水姐你怎麽樣了？”
    眼前漸漸恢複清明，我發現小愛坐在床前，神色正常，她的旁邊，卻放著行李。
    “這是？”
    “回去了呀。”
    小愛理所當然地說道。
    “回去？”我不由得拔高了聲音。
    昨晚經曆了那麽多，小愛明明……
    為何今天卻是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還主動提出回去。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你忘了，你還想弄清楚外公的事情，怎麽會突然想要回去？”
    我盯著她看不出任何異樣的眉眼，眉頭鎖得更緊了。
    “啊？？”
    小愛一臉的疑惑。
    “外公？我外公在養病!水姐你忘了啊，你從來姥姥家就高燒不退，兩天了，今天才清醒，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你出點啥事我沒法和小霜交代。”
    小愛給出的信息和我所知的信息呈現兩個極端。
    我，高燒不退兩天？
    不可能。
    明明發燒的是小愛，我昨晚和小愛一起去二樓，遇到了那無比恐怖的東西。
    之後，之後小愛就昏迷了，我還見了殷煬，我還去了村口，被人偷襲。
    這些，都是昨晚發生的事情。
    怎麽可能變成了我高燒兩日不退？
    難不成那些都是我在做夢？
    “今天幾號？”
    “9月15號啊。”
    小愛道。
    我拿出手機，果然是9月15號。
    “我們是昨天來的吧。”
    我說。
    “秋姐，你燒糊塗了，我們是13號來的，來的那天你就生病了，都給我急死了。”
    小愛歎氣。
    我想查買票記錄，想起來是小愛買的，我又打開和小霜的聊天記錄，發現最後一條信息停留在13號。
    這......
    怎麽會是13號？
    我腦子亂了。
    我趕緊給小霜發消息：“霜，我啥時候來耘陽的？”
    “13號。”
    小霜很快就回複了信息。
    我盯著13這個數字久久回不過神。
    “水姐，你肯定還沒有恢複，走吧，車我都叫好了。”
    小愛嘟了嘟嘴，拉住我的胳膊。
    我看著她的眉眼，突然有種世界瘋了就我是清醒的那種荒謬感。
    我不信我經曆的是假的。
    別的不說，殷煬就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這一定是出了問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在操縱這一切。
    “小愛，姥姥帶了點特產，你和小白帶回去分點，這來了也沒有好好招待，真是不好意思啊。”
    姥姥的聲音從二樓慢慢接近。
    聲音雖然近了，但是我並沒有聽到她下樓的腳步聲。
    我不由得轉身看去。
    瞳孔霎時一縮。
    下樓的哪裏是什麽姥姥？
    分明是一具紙人啊。
    那紙人和姥姥一般高，步子僵硬，五官扁平，眼眶裏明晃晃地畫上了瞳孔。
    但那眼睛依舊十分死板，但正是這種假，才增添了真實的恐懼感。
    紙人拿著的所謂特產，也是紙籃子，裏麵裝著各種紙折疊成的小玩意，金元寶，黃紙一類的東西。
    再往下看，是爛掉的死老鼠。
    可是！！！
    小愛蹦蹦跳跳地撲了過去。
    “姥姥，你對我最好了！哇，你醃的蘿卜幹和小鹹菜，我最愛吃了。”
    “咦，熏幹臘肉，這個也好吃。”
    她好像全然沒發現眼前的姥姥是紙人，更沒發現紙籃子裏裝的是一堆死人用的玩意兒。
    我看著小愛的表情，隻覺得現實太荒謬了。
    “小愛，你看清楚，這不是你姥姥，這是紙人。”
    我大喊。
    紙人姥姥目光嗖的一下落在我身上。
    “小白，你在說什麽？”
    紙人的嘴巴沒有動，卻有聲音傳出。
    小愛啊了一聲。
    “姐你是不是還糊塗啊，這是我姥姥，哪裏是什麽紙人？”她哭笑不得。
    我搖頭。
    癲了。
    這世界都癲了。
    我起身衝上樓。
    我要證明我之前經曆的一切是真的。
    外公養病的房間虛掩著，我一下就推開了。
    床上躺著一個蒼老瘦削的老者，全身潰爛，時不時發出兩聲咳嗽。
    見我進來，溫和地笑了起來。
    但配上那腐爛的麵頰，笑容十分可怖。
    “你是小愛的朋友啊，抱歉啊，我這身子沒辦法招待你了。”
    我咬著牙齒後退，眉毛已經能打結。
    小愛追上來，擔憂地看著我：“姐，走吧，別打擾外公休養了，咱們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
    她大抵覺得我腦子燒壞了。
    “我腦子沒壞。”
    我有些煩躁。
    小愛拖著我下樓，往村外走。
    “小愛，你難道不記得你親口說的，你外公已經......”
    忽然，我止住了話頭。
    想起了殷煬給我的那一口氣。
    明辨虛妄。
    所以，我看到的一切必然是真實的。
    小愛看到的是假的。
    嘶！
    心中霎時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
    外公確實沒死。
    真正死掉的，是小愛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