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屍體靜靜躺在模板上。
    蓋在麵上的床單卻已經被屍水浸透，慢慢的形成一個瘦弱的人形印記。
    綠色的屍水順著木板的縫隙流入地上，匯聚成小小的一灘。
    吸引了不少蚊蟲過來。
    絕大部分人都不想看到這樣一副畫麵。
    所以，雖然小院來了不少幫忙的鄉親，但是大家默契地沒有敢接近屍體周圍。
    以小愛和屍體為圓心，形成了一個直徑三米的真空範圍。
    無人接近。
    大家相隔不遠，時不時地看向小愛和外公的屍體，然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我看著這一切。
    其實村民們也沒做錯。
    大家來幫忙是一回事，心底恐懼又是另一回事。
    我在眾人的目光中走近小愛。
    小愛哭腫的眼睛通紅一片，毫無神采地看向我：“水姐，你們回來了？找到我姥姥和那個人了嗎？”
    聞言我心底微微一沉，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馮宇玄。
    斟酌了一下語言，我才說道：“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了之後先不要著急。”
    她抓著我的手驀然一緊。
    似乎猜到了一些什麽。
    “你說吧水姐，我能接受的。”
    嘴巴是說能接受，可那隻掐著我胳膊的手都差點掐進了肉裏去。
    我忍住沒有吭聲。
    隻是說道：“姥姥她為了贖罪，以身鎮水，給這村子掙了一個機會。”
    “什麽意思？”小愛的臉更白了。
    嘴唇更是忍不住的顫抖。
    她......她怎麽聽不明白呢？
    “姥姥消失了，她自己選擇的。”
    小愛捂住嘴巴。
    雖然知道姥姥早就已經死了，但是剛剛經曆了外公去世，此刻又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還是讓她難以接受。
    為什麽會這樣？
    她明明開開心心地回來看望姥姥姥爺。
    最後姥姥姥爺都去世了。
    整個村子也陷入危機，所有人可能都會死......
    是不是她不回來，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小愛陷入了巨大的自責之中。
    我又安慰了小愛一陣，沒有把趕屍人就藏在村民之中這件事告訴她，免得她又胡思亂想。
    喪事有條不紊地操辦著。
    到了下午快吃飯的時候，人已經來了很多了。
    基本半個村的人都來了。
    按照我的想法，一般除了送葬那天，前幾天做法事是不會來那麽多人的。
    更何況，這老兩口似乎並沒有那麽好的人緣。
    加上陳老頭的死狀那麽恐怖瘮人，更不應該來這麽多人啊。
    看著村民們臉上洋溢的笑容，我和馮宇玄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很明顯，這些村民也受到了某種暗示，或者說指引，才會出現在這裏。
    做這些的，隻能是那個隱藏起來的趕屍人了。
    他把村民齊聚一堂，絕對沒有好事。
    我心中有些不安。
    小愛無心關注這些，便隻能我來緊盯著村民。
    就在包裹屍體的床單已經完全被浸濕的時候，一口漆黑的棺材終於送到了。
    這時那股濃厚的屍臭味已經飄得整個小院都是了。
    搞得我身上都是這股屍臭味。
    沒有人願意搭手把陳老頭送進棺材。
    之前幫忙把屍體抬下樓的那幾位，更是白著臉揮揮手往後退。
    其餘人也後退，每個人臉上都有幾分抗拒。
    陳老頭已經發酵了，屍體就跟麵條一樣，不過一下午時間就浮囊了，呈現巨人觀。
    碰一下屍體都流膿，肉糊糊和屍水弄得滿手都是。
    誰敢去？？？
    最後沒辦法，是馮宇玄上去將屍體背起來。
    陳老頭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腐爛的腦袋軟趴趴地歪朝了一邊。
    馮宇玄皺了皺眉，忽然看向了我。
    那眼神很奇怪。
    “怎麽了？”
    我忍不住走近了低聲問。
    他眉頭緊鎖了片刻，眼中又浮現了些許的不確定，最後，他吐了口氣。
    “沒事，應該是我感覺錯了。”
    我鬆口氣，目送他將屍體背向了棺材。
    不過幾步路的時間，馮宇玄的背上便已經被綠色屍水覆蓋，順著他的衣角往下滴。
    他的步子也越來越緩慢。
    四五步路，竟然每一步都要斟酌很久。
    馮宇玄的情況很不對勁。
    但他卻又說沒事。
    我便隻能懷著巨大的疑惑看著這一切。
    終於，他到了棺材前。
    幾位村民合力將棺材立起來，方便馮宇玄放進去。
    我一直緊緊盯著陳老頭的屍體，就在他即將放手的時候，陳老頭原本闔上的眼睛，耷拉著好幾層眼皮，驀地睜開了一條縫。
    瞳孔之中，灰色的霧氣濃得好像化不開。
    一雙幹枯的老手忽然狠狠摟緊了馮宇玄的脖子。
    “額——”
    馮宇玄悶哼一聲，臉色漲紅，脖子上立馬出現了一道青色勒痕，因為缺氧而眼睛充血。
    陳老頭瞳孔凝起陰險的笑，嘴角漸漸咧開，雙手越來越用力。
    “呼哧，呼哧。”
    鼻息之間，仍舊是那粗重的呼氣聲兒。
    村民嚇得連連後退。
    我和小愛則是衝上去，試圖將屍體的手臂掰開以解救馮宇玄。
    否則馮宇玄就要被他勒死了。
    “外公，外公你做什麽？不要害人......不要再害人了。”
    小愛驚恐到了極致，卻還是鼓足勇氣抱著陳老頭的一隻手臂。
    可是陳老頭的手臂就像烙鐵一樣緊緊焊在了馮宇玄的脖子上。
    眼看著馮宇玄的臉色開始變得青紫，雙眼被血絲充斥，我也開始急躁起來。
    怎麽辦?
    這是屍變嗎？
    可現在天還沒有黑啊。
    馮宇玄艱難地指著我的包。
    包？？
    哦對！
    血魄珠。
    我一把掏出血魄珠，塞進了陳老頭的嘴巴裏。
    他身體就像觸電了一般僵直，然後抖了一下。
    接著就不動了。
    那雙勒著馮宇玄的手臂，也慢慢鬆開。
    馮宇玄猛一下將屍體放進棺材，然後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媽的，差點送我去見太奶。”
    他劫後餘生般看著天空。
    大家夥兒合力將棺材放好，馮宇玄也休息好了起來，聞了聞身上，趕緊找地方洗澡去了。
    臨走時交代血魄珠不能動。
    否則剛才的事情可能會再發生一次。
    此後一直到了晚上，都很平靜。
    做法事的先生到了，連唱帶蹦，做到了十二點多。
    小愛守著靈，忽然揉著肚子。
    “水姐姐，我肚子好疼，你可以......幫我跪一下嗎？”
    我見小愛的臉白得跟紙張一樣，再看看黑色的棺材，底下還點著長明燈。
    “你去吧。”
    我扶著她。
    說來也奇怪，小愛的外公陳老頭，好像沒有別的後輩了一樣，全程隻有小愛一個人跪著。
    至於小愛的父母，也沒有趕來。
    奇怪，裏裏外外都透露著古怪。
    小愛已經去了衛生間。
    我接替她，在棺材下跪著。
    沒關係，都是長輩，跪一下也無妨。
    由於事發突然，遺像直到現在還沒有送來，顯得有些空曠和淒涼。
    我給陳老頭燒了幾張紙。
    也沒有說話。
    時間漸漸地過去，我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周圍的聲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就是那種原本耳邊一片嘈雜，就因為出了片刻神，聲音便全部散去，萬籟俱寂，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火盆的黃紙燒燼，黑煙在空中打著旋兒。
    不遠處的柴火坑裏，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小愛也還沒有回來。
    我轉身看向周遭。
    嘶......
    人還在。
    可原本還在交談的眾人，此刻竟然一言不發，而是齊刷刷轉頭看著我。
    他們手中還在做事。
    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喝酒，吃瓜子。
    火坑旁圍坐著一群婦女，有的在剝紅薯皮。
    總之，他們都好像暫停了手裏的動作。
    偏偏他們的目光都瞥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嘴角抽了一下，這是？？？
    安靜中，一股恐懼在我心中慢慢流淌。
    “小愛？？？”
    “馮宇玄？你們在哪？”
    我不去關注那些令我頭皮發麻的目光，呼喚著小愛和馮宇玄。
    可是沒有一個人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