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上的人影抬起了頭，雖然隔著一層被血染紅的布，但我莫名就是知道他在盯著我。
    而那話也是從他的嘴裏發出的。
    在他話落的瞬間，推著輪椅的護工眼珠一點點滲出了血來，朝著我咧開嘴巴。
    他發出‘嗬嗬嗬’的怪笑聲。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那男人的脖子上，還插著一塊碎玻璃。
    等等，我怎麽覺得這個男人長得有點眼熟呢？
    我仔細辨別——
    這不是那紅心養老院曾經的院長嗎？
    居然是他！我深吸了一口涼氣。
    後背被冷汗一點點的侵蝕。
    鮮血順著他插著碎玻璃的傷口一滴滴的往下掉落。
    滴在輪椅的扶手之上，瞬間變成了黑色的黴斑。
    我幾乎握不住我的手機，而身體被死死地定格在原地，腿上的頭發還在往身體裏麵鑽。
    餘光之中，我瞥向了手機，界麵彈幕仍然在滾動。
    隻是剛才那些哀嚎的話語，已經不見了。
    隻整剩下排列整齊的話語：
    “歡迎加入紅心養老院。”
    “歡迎加入紅心養老院。”那紅得發黑的字體扭曲得如同蛆蟲一般映入眼簾。
    它們似乎是活著的，字體在蠕動，然後變形，甚至我聽到了一聲聲的怪笑。
    腦袋好痛，眼前發黑，我感覺我的嘴角開始發疼，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硬生生地拉著我的嘴巴往兩邊扯。
    眼球也越來越重，眼前的畫麵更是變得十分渾濁。
    牆角的安全出口指示燈，此刻已經不再閃爍。
    我眼前漆黑的通道開始變得明亮。
    就像曾經的康健中心那般，周圍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溫暖的橘黃色燈光重新照亮了牆麵，那被剝落的牆皮重新歸於了光滑。
    一切看上去那麽的正常。
    隻是，目光轉動間，牆上的標語變成了‘康健中心，永不安寧。’
    風從破碎的窗戶裏鑽了進來，卷起我掉到地上的手機殼，殼子上還印著白秋水三個字。
    可惜那手機殼慢慢地被黑色的黴斑覆蓋，最後變成了一團模糊的黑影。
    如同我的影子被拉長，同走廊裏其他的影子也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
    我的手被人拉住了，是先前那名正在撞牆的護工。
    她拽著我，慘白的嘴巴咧開笑容，溫柔地對我說：“歡迎你加入紅心養老院，從此就留下吧。這裏將是極樂之地。”
    她的表情很是奇怪，明明刻意地扯開了嘴巴在笑，說出的話也溫柔，帶著笑意。
    偏偏那雙眼睛不斷地往外湧出血淚。
    一對眼球似乎要被擠破了一般。
    仔細地看，裏麵還有黑色的蟲卵，在眼球中擁擠翻滾，似乎隨時要衝破眼球那一層白膜。然後啪的一聲爆裂開來。
    我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感到惡寒，可是下一秒我便愈發的渾渾噩噩了起來。
    她的臉明明那麽恐怖，在我看來卻是如此的溫柔。
    我好像在一點點的適應這裏的環境。
    輪椅上，蓋著布的老人忽然舉起了手掌拍起來。
    他像一個歡快的孩童一樣‘咯咯咯’的笑著：“太好了，又有人來照顧我們了，太好啦。”
    聽到他的笑聲，走廊兩側的每一個房間都往裏麵打開了紅色門。
    一顆顆蒼老的腦袋從裏麵伸出來，齊刷刷盯向我。
    他們臉上是嘴角一樣的弧度，一成不變的笑容，然後一起說道：“太好了，又有人加入我們了，太好了，又有人照顧我們了。”
    “這次的女娃子應該不會那麽快離開了吧？”
    他們的笑聲不似作假，似乎在真的高興有人來照顧他們了一般。
    我明白了，這些枉死在養老院的老人，一直在抓人照顧他們。
    那充滿惡意的眼神幾乎將我洞穿。
    我怎麽可能留在這裏呢？
    我指甲摳破了手心，挽回了一丟丟理智。
    眼前的渾濁也逐漸變得清亮了一分。
    接著我舉起手指，一口咬在中指上。
    十指連心，而我十分用力，幾乎將指尖都咬爛了。
    口腔裏血腥味在蔓延，眼前的畫麵就像一麵鏡子在我的麵前，有了裂痕。
    我福至心靈一般，清醒過來，畫麵後麵才是真實的世界。
    此刻我看到的是假的。
    他們要將我囚禁在這裏。
    那我得打碎這麵鏡子。
    我向前揮出我的拳頭，可是拳頭就像揮進了水波之中，蕩起了陣陣漣漪。
    除此外沒有任何作用。
    那些裂痕，將眼前那些可怕的人，切割成了無數份。
    他們齊齊盯著我，露出譏諷的笑。
    “留下吧。”
    我才不。
    我又咬緊舌尖，拳頭沒用......那，馮宇玄給的符紙和銅錢呢？
    我不信！
    我先將問路石投擲了出去。
    問路石好像丟進了水裏，一圈漣漪過後便不見了蹤影。
    而我聽到了一聲脆響。
    是問路石掉在地上的聲音。
    這足以證明我看到的畫麵和我聽到的不一樣。
    聽見的才是真的。
    我顧不得那麽多，將手指的血快速抹在了符紙上，根據殷煬教的，數張符紙朝著碎裂的鏡麵貼了上去。
    “哢嚓，哢嚓。”
    鏡麵上的裂痕更大了。
    有用！
    但有用並不代表它馬上就碎了。
    鏡麵仍舊佇立在我的四方，將我所在的這方世界扭曲成他們想要我看到的樣子。
    並且，因為鏡麵上裂痕越來越多，導致眼前的畫麵更加恐怖了。
    就像一個個人要支離破碎裂開成無數塊一樣。
    而由於他們察覺到了我的舉動，麵部表情越發地猙獰可怕起來。
    房間裏，走廊的地上，牆壁之中，還有我麵前輪椅上的人。
    竟然在同一時間伸出了那一雙雙漆黑，腐爛，長滿了黴斑的手臂，五指長著漆黑的指甲，裏麵是黑色的泥垢和血混合的東西。
    “別走！”
    “留下來陪我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寧聽鬼哭，莫聽鬼笑。
    無數個厲鬼，盯著我，齊刷刷的張開大嘴，對著我發出尖銳恐怖的笑聲。
    這畫麵，又有幾人抵擋的住？
    我心神巨震，七竅流血。
    一雙雙黑手伸到我麵前，抓住我身體的各個部位。
    不遺餘力地要將我留下來。
    我滿手的鮮血握緊了銅錢，右手則是緊緊抓住吊墜。
    並未注意到我的血將綠色的吊墜染成了紅色。
    一抹光芒轉瞬即逝。
    三枚銅錢。
    希望能震碎這碎片。
    我舔了舔唇，任憑身體仿佛被他們撕裂的痛苦席卷了周身。
    “去！！！”
    三枚銅錢在我手中被投擲，呈拋物線一般齊刷刷落在鏡麵上。
    這一次，銅錢沒有像問路石那樣消失。
    它們就像真的砸在了一片玻璃上似的，發出脆響。
    “錚！”
    “哢嚓。”
    “哢嚓哢嚓。”
    鏡麵猶如蛛網一樣，瞬間布滿白色的裂紋，並且範圍越來越大。
    就連那些恐怖的臉，在這一刻都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看不真切了。
    就在鏡麵徹底碎掉的瞬間，吊墜射出一道紅光，從裂縫中滲出。
    片刻後，洪荒帶著一連串的黑霧，刷的一下縮回了吊墜之中。
    鏡麵徹底碎裂。
    冷冰冰的月光灑在我臉上。
    那輪白色的月亮，正在天上無聲地注視著我。
    冷。
    深入骨髓的冷。
    我的雙手正撐著窗欞，正坐在窗戶之上。
    而從我的視線看下去，正好看到下方一具被摔的亂七八糟的骸骨。
    隱約看到我之前丟出去的問路石。
    竟然在樓下。
    豈不是說，我全程坐在窗戶上？
    一旦無法從那個幻境之中出來，我可能不知不覺就從這裏摔下去了……
    然後就像那具屍骨一樣，被摔的支離破碎。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從窗戶上跳下來。
    迎麵而來的冷風吹得我此刻無比的清醒。
    我撿起手機，屏幕早已經被摔碎了，不過還能看到滾動的彈幕。
    紅心養老院的事情，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事情好像有些脫離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