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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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按照婉月給出的路線,摸到縣城李家所在的槐樹胡同時,都已經是後半晌了。
常年在家中當老佛爺,出門都坐牛車,導致老太太走這一段路,腿都快累斷了。
她腿疼氣喘,又渴又餓,顫巍巍的拍打李家的木門時,人靠在牆上都站不住。
接連拍了七八下,木頭門裏也沒有絲毫動靜傳來。
就在老太太懷疑是不是來的不巧,李家人都不在時,隔壁院門“咯吱”一聲從裏邊拉開了,走出來個年紀與她差不多的老婦人來。
老太太忙與人打聽,“妹子啊,這李家沒人麽?”
“有啊,李家那娘三個都在家呢。隻是這個時間段,李家那大郎在讀書。為防有人進來打擾他上進,李家娘子可不會輕易開門迎人進去。”
老太太傻眼了。
平生第一次,她聽說了這樣的處世之道。
莊戶人家都怪沒規矩了,可莊戶人家也知道來者是客,是客就好生招待的道理。
可這縣城的人家……就這還是做過官太太的人,還是讀書人的娘,瞧李家這辦的都是什麽事兒。
鄰居疑惑的看著老太太,“老姐姐是哪裏人,來這裏做什麽?”
老太太支支吾吾,“我孫兒與李存一道進學……”
“您是來李家找您孫子的?李家這幾天沒有外人登門。”
“不是,我是來……”
“您不會是替您孫子,借李存的書籍批注的吧?那您也來錯地方了。李娘子那人厲害的很,有關她兒子讀書的東西,更是管的嚴苛,生恐被人偷了抄了,影響她兒子考秀才。”
老婦人突然聞到一股焦糊味,立馬喊了一聲,“哎呀,我灶上還炒著肉,準備給我兒子燉湯呢……”
老婦人“砰”一聲關上院門,消失在眼跟前,胡同中隻剩下老太太一個人。
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眼前緊閉著的榆木大門,咬咬牙,到底是扯著嗓子,大力拍了起來。
“李娘子,開開門啊,我是趙家村來的……”
喊了好幾聲,就在老太太把自個兒手都拍紅了時,眼前這看著頗為氣派的木門,終於被人從裏邊拉開。
門裏邊露出個穿著藏藍色團花紋直領對襟式褙子,下邊穿著褐色馬麵裙,頭發梳的光亮,身量瘦削高挑,容色卻特別嚴厲板正的婦人來。
不出意外,這就是李娘子了。
李娘子眼睛冷冰冰的,因為身量高挑的緣故,看人時自帶一股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她神情漫漠,嘴角繃起的弧度也嚴厲,臉上還帶著很深的法令紋。若是膽小的姑娘,看見這樣的婆婆,能嚇的一天哭三次。
這時候,老太太由衷的懷疑起婉月的算計來。
李存她娘看樣子就不是個善茬,婉月真能應付的來?
說什麽隻要能過好日子,夜夜給婆婆端洗腳水都使得,真要是婆婆敢這麽磋磨她,老太太相信,婉月遲早有一天鬧的天翻地覆。
她主意不正,但脾氣大,到時候與這李娘子撕扯起來,那就太難看了。
老太太想七想八的時候,李娘子已經將老太太上下掃視了一遍。
確認眼前這老婦,她確實沒見過,但她又口口聲聲說她自趙家村來,難道是陳家大房請來的,商談親事的長輩?
這不合規矩!
即便要應下親事,也該讓媒人出麵。
到底是鄉下人家,沒見識,沒規矩,不成體統。
李娘子語氣硬巴巴的,“你是哪位?來我家作甚?”
老太太忍下心裏的不舒坦,再次報上了家門,且重點強調,她是陳家的老太太,是陳鬆的娘!
李娘子自然知道陳鬆是誰,她看上陳婉清做兒媳婦,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有個在縣衙做事兒的爹。
家裏有個男人在衙門中當差,所帶來的隱形好處多了去了。他們家若不是那死鬼男人,早先一直在獄中做牢頭兒,也置辦不出現在的家業。
李娘子麵上的表情立馬就軟化了,她眉目間漾起笑意,體麵的將老太太往家裏請。
即便她心裏還在狐疑,之前隱約聽說過這老太太是繼母,和大房的關係不睦,怎麽到了兒女親事這等大事兒上,陳鬆夫妻又請了老太太出麵?
李娘子眉眼閃爍,客氣的說道,“要知道在門口敲門的是您,我早過去開門了,哪至於如此慢待,真是太大禮了。”
“不妨事,這宅子距離大街近,什麽人都能摸過來。家裏隻你們娘幾個,謹慎些是應當的。”
回著話的功夫,老太太的眼睛在院子裏掃了一圈。
說實話,失望極了。
這院子從外邊看挺氣派,上好的榆木大門上刷了一層鋥亮的桐漆,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那個富貴老爺家。
可進了院子,落差太大了。
院子裏,滿打滿算也就三間正房,並一間廚房。可這院子裏沒水井,地方也小,看著就拘束的厲害,好似抬抬腿兒就能在院子裏走個來回。
就這?
就這!
婉月說這李家多好多富貴,可這進來一瞧,也就驢糞蛋子麵上光。
進了屋子再一看,也就比莊戶人家收拾的利索些,青瓷茶器替代了小村落裏的粗陶大碗,又多了幾件說不清名頭的擺設,其餘的,也就那樣。
老太太這一顆心,立馬涼了半截。
“娘,巧心說,趙家村有人過來了,是陳家應下我與大姑娘的親事了嗎?”
李存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長衫推門而入,話落音,他也看見了坐在桌邊的老太太。還以為這就是為他親事奔波的媒人,李存對人作了個揖,隨即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
“您從趙家村來,陳家可是同意了我家的求娶?您看我們什麽時候登門合適?定親的時候拿什麽定禮比較體麵?”
“大郎!”
李娘子氣的渾身顫抖,卻還得克製著,不在外人麵前傷了兒子的體麵。
但兒子這個模樣,委實太讓她這個當娘的失望了。
她非常非常不滿意兒子的做派。
不過是個退了兩次婚的姑娘罷了,自家一貫穩重聰慧的兒子,就像是著了魔似的,死命的念著人家。
兒子為與陳家女結親,求了她一年又一年,從他十歲去趙秀才那裏讀書,直到現在都沒打消那心思。
偏那陳家的姑娘婚事也是坎坷,成了又退了,成了又退了,幾次三番給他兒子念想。
如今家裏男人走了,兒子翅膀硬了,與她這當娘的掰腕子,非要娶陳家的姑娘進門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