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央，車間副主任孫建國正急得團團轉。
    之前的車間主任馬勝利在寫過檢討後，就被武德給停職在家，現在的車間就由這個副主任頂上。
    他自己都沒想到，剛當上見習正主任就出了這檔子事。
    在他對麵的正是廠裏技術最好的老師傅，周信。
    周師傅手裏夾著煙，煙灰都積了老長一截沒彈。
    他盯著車床上一個剛剛報廢的零件，連連搖頭。
    “不行，孫主任，這活兒真幹不了。”
    “這批傳動軸的精度要求太高了，公差要到0.01毫米，咱們這台老掉牙的破車床，根本達不到這個精度。”
    “已經廢了七八根料了！再搞下去，這批從鋼廠好不容易申請來的特種鋼就全廢了！”
    孫建國一聽就火了。
    “幹不了？周師傅，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批零件是給礦山機械廠的加急訂單，後天就要交貨！要是交不出去，不光咱們廠的聲譽完蛋，我這個主任也別幹了！”
    “我不管你想什麽辦法，今天必須給我車出來！”
    周師傅把煙頭狠狠往地上一摔，也來了脾氣。
    “你衝我發火有什麽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機器不行，你讓我拿牙啃啊？”
    “有本事，你讓廠長批錢買新設備去！”
    這話一出，孫建國也噎住了。
    讓廠長武德批錢？
    那比登天還難。
    周圍的工人們議論紛紛。
    “這下可麻煩了。”
    “這批活兒要是砸了，咱們這個月的獎金估計全泡湯了。”
    “何止獎金，我聽說這批零件要是延期，咱們廠要賠一大筆違約金！”
    孫建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事要是捅到武德那裏，自己絕對沒好果子吃。
    武義站在人群外圍，目光落在車床的刀架上。
    他看著那根廢掉的傳動軸，又看了看周師傅使用的刀具和切削角度，心裏已經有了數。
    這不是機器的問題，是工藝的問題。
    這個年代的加工工藝還很落後，很多後世的常規操作，他們聞所未聞。
    他沒有立刻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
    孫建國隻能放低姿態，拉著周師傅的手臂。
    “周師傅，老大哥，你再想想辦法，你可是咱們廠技術第一塊牌子，這事還得靠你啊。”
    周師傅歎了口氣，撿起一根報廢的軸，滿臉的無奈。
    “不是我不想，是真的沒辦法。除非，能把刀具的震動降到最低，可這台破車床的軸承都鬆了，怎麽降？”
    就在整個車間都陷入絕望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
    “也許，可以試試反向裝夾刀具，改變切削受力點。”
    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車間裏，卻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齊刷刷地回頭看去。
    隻見武義從人群裏走了出來。
    孫建國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揮手。
    “你一個臨時工，瞎摻和什麽？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去去去，一邊待著去！”
    一些老工人也露出不屑的表情。
    連周師傅都搞不定的難題，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麽？
    但周信本人，卻在聽到這句話後，身體一震。
    反向裝夾？
    改變受力點？
    他是個癡迷技術的人，一輩子都在跟這些鐵疙瘩打交道。
    他立刻就品出了這句話裏的不尋常。
    這是一種完全顛覆常規思路的搞法！
    他沒有理會孫建國，而是死死盯著武義，渾濁的眼睛裏透出一股精光。
    “小子，你剛才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武義迎著所有人的目光。
    “我說，可以試試反向裝夾刀具，改變車刀的受力點，把徑向切削力轉化為軸向力，也許能抵消主軸的震動。”
    這話一出，外行看熱鬧，內行卻聽得心頭巨震。
    孫建國一個搞行政的，聽得雲裏霧裏。
    隻覺得這小子在胡說八道，更不耐煩了。
    “什麽向不向的！你當這是你家炕頭，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周師傅幾十年的經驗都說不行，你個臨時工懂什麽！”
    他指著武義的鼻子罵：“趕緊滾蛋！別在這兒耽誤大家想辦法！”
    可他的話音剛落，就被周信一把推開。
    “你給我閉嘴！”
    周信顧不上什麽主任副主任，一把抓住武義的手臂。
    “小子，你接著說！怎麽個反向裝夾法？怎麽改變受力點？”
    周圍的老工人們也品出味兒來了。
    周師傅這輩子沒服過誰，今天這是怎麽了？
    竟然對一個臨時工的話這麽上心？
    武義沒理會臉色發黑的孫建國。
    “周師傅，咱們平常用外圓車刀，刀尖朝上，裝在對麵的刀架上。切削的時候，工件旋轉產生的力，是把刀往下方壓。”
    他用手比劃著。
    “但這台車床軸承鬆了，一受這個力，主軸就往下沉，刀尖就跟著抖，精度自然就沒了。”
    “我的意思是，把刀反過來，刀尖朝下，裝在靠我們這一側的刀架上，讓工件反轉。這樣一來，切削力就是向上的，正好能把鬆動的軸承往上頂，跟它自身的曠量抵消了。隻要找好角度，震動就能降到最低。”
    一番話說完，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還能……這麽幹？
    這簡直是把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給顛倒過來了！
    車刀還能刀尖朝下用？聞所未聞！
    周信怔怔地看著武義。
    是啊！
    為什麽不行！
    力是相互的，既然向下的力會導致震動，那為什麽不能用一個向上的力去抵消它？
    這個思路，他怎麽就從來沒想過！
    這個年輕人……簡直是個鬼才！
    孫建國在一旁聽得半懂不懂，但他看周信的表情，就知道這事不簡單。
    他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這小子真有辦法？
    不可能！
    他要是有這本事，還當什麽臨時工？
    “胡鬧！”
    孫建國色厲內荏地喊道。
    “簡直是胡鬧！工件反轉？刀具反裝？你這是拿廠裏的設備和材料開玩笑！出了事你負得起責嗎！”
    武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孫主任，現在已經廢了七八根料了。按我的方法，就算失敗了，最多再廢一根。可要是成功了，就能救回整個訂單，保住廠子的聲譽，還有大家夥的獎金。”
    “孰輕孰重，您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