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義沒去拉她，隻是靜靜地站在旁邊，替她擋住從巷口吹來的冷風。
    過了許久，呂秋嬋才慢慢站起來。
    她眼睛紅腫，但神情卻不再是剛才的慌亂和無助。
    “我等你。”
    她看著武義，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武義笑了。
    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
    武義拉著她，聲音溫柔。
    “我送你回去。”
    兩人手牽著手，在夜色裏穿行。
    機械廠的大門遙遙在望。
    忽然，那扇沉重的鐵門被人從裏麵推開，一道道人影湧了出來。
    為首的一個，拄著根鐵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速度卻不慢。
    是周師傅。
    他身後，烏泱泱跟了十幾號人，都是車間的老師傅和年輕力壯的工人。
    每個人手裏都抄著家夥，扳手、鐵管、甚至還有人拎著淬火用的大鐵鉗。
    一個個臉色鐵青，殺氣騰騰。
    “都他媽快點！別讓小武一個人吃虧！”
    周師傅吼了一嗓子，聲音在空曠的夜裏傳出老遠。
    這陣仗，是要去拚命。
    武義心裏一熱，拉著呂秋嬋快步迎了上去。
    “周師傅！”
    聽到武義的聲音，那群正要衝出去的工人猛地刹住腳步。
    周師傅渾濁的老眼一亮，定定地看向前方。
    月光下，武義拉著一個姑娘，正朝他們走來。
    “小武！”
    周師傅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老寒腿都利索了。
    他一把抓住武義的胳膊，從上到下把他打量個遍。
    當看到他臉上的傷和撕破的衣領時，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你怎麽樣？沒吃虧吧？那幫狗娘養的呢？”
    跟上來的工人們也圍了過來，手裏的家夥事兒都沒放下，一雙雙眼睛全盯著武義。
    “沒事，周師傅。”
    武義笑了笑，拍了拍周師傅的手臂，示意他放心。
    “一點小麻煩，都解決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周圍的人都能聞到他身上還沒散盡的血腥味。
    解決了？
    所有人的心裏都打了個突。
    周師傅的目光，落在了武義身後的呂秋嬋身上。
    姑娘家眼睛紅腫得像桃子。
    但她緊緊攥著武義的手，躲在他身後。
    周師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麽。
    “小武，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個？”
    武義點點頭，沒說話。
    他隻是把呂秋嬋從身後拉了出來，讓她和自己並肩站著，手卻沒有鬆開。
    這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呂秋嬋身上。
    呂秋嬋的臉“刷”一下就紅透了。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武義握得更緊。
    “好！好俊的娃兒！”
    周師傅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煙草熏黃的牙。
    他上下打量著呂秋嬋，越看越滿意。
    “配得上！配得上我們小武師傅！”
    他這一嗓子，周圍的工人們也都跟著善意地笑了起來。
    “是啊，郎才女貌！”
    “小武師傅有福氣！”
    一句句直白的誇讚，砸得呂秋嬋頭都抬不起來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這輩子都沒被這麽多人圍著看過。
    尤其這些人，還是武義的“自己人”。
    她能感覺到，武義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好了，都別看了，把人姑娘嚇著了。”
    武義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議論聲瞬間停了下來。
    他環視一圈，看著這些為了他，甘願在半夜抄起家夥去拚命的工友們。
    心裏那股暖流更加洶湧。
    “周師傅，各位師兄，今天這事，謝謝大家了。”
    他鄭重地說道。
    “這人情，我武義記下了。”
    周師傅擺擺手，一臉不樂意。
    “說這屁話！咱們一個車間的，不護著你護著誰？”
    “就是！那群混子不當人，咱們可不能不當人！”
    一個年輕工人跟著嚷嚷。
    武義笑了笑，沒再多說。
    他知道，這份情誼，比什麽都重。
    他轉頭，柔聲對呂秋嬋說。
    “我先送你回宿舍。”
    呂秋嬋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蚋。
    武義拉著她，對周師傅點點頭，轉身朝著宿舍樓走去。
    身後，十幾道目光追隨著他們。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行了，都散了吧。”
    周師傅把手裏的鐵管往地上一拄，發出一聲悶響。
    “都回去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工人們三三兩兩地散去，一邊走，一邊還在小聲議論。
    “小武師傅真找著對象了？”
    “那姑娘看著挺文靜的，長得也不錯，哎，我那侄女沒機會了啊！”
    “沒事，這不還有我呢？實在不行介紹給我也行啊！”
    “滾一邊子去，你能跟小武師傅比？”
    …
    宿舍樓下，光線昏暗。
    武義停住腳步，鬆開了呂秋嬋的手。
    “回去吧，早點休息。”
    “你……你身上的傷……”
    呂秋嬋看著他臉上的血痕。
    “小傷，不礙事。”
    武義笑了笑。
    “去醫務室抹點藥就行。”
    他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
    “相信我。”
    呂秋嬋重重點頭，轉身跑進了宿舍樓。
    武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
    隨後才轉身，朝著廠區另一頭的醫務室走去。
    夜風吹在臉上，刮得傷口生疼。
    醫務室的燈還亮著，像黑夜裏的一座孤島。
    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男人油滑的聲音。
    “江醫生，你看我這頭，疼得厲害，是不是得開點好藥？或者給開個病假條，我好回去歇歇。”
    緊接著，是一個清冷的女聲，沒什麽情緒。
    “腦供血不足，多喝熱水，少熬夜。下一個。”
    官僚主義害死人啊！
    武義推門進去。
    一股濃重的酒精和碘酒味撲麵而來。
    屋裏很亮，白牆白得晃眼。
    一個穿著幹部服的青年正趴在診療桌上。
    幾乎要貼到一個女醫生的臉上。
    那女醫生穿著一身白大褂，正低頭寫著什麽。
    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更襯得脖頸修長白皙。
    她沒抬頭，但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耐煩。
    武義認得這個男人，宣傳科的幹事李衛東，出了名的會捧廠長武德的臭腳。
    而這個女醫生，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