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君的小太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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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丞相府的馬車上,沈梔被母親摟在懷裏,兄長沈清和與父親沈經義則是一左一右地將她們母女倆護在中間。
    車廂內氣氛有些凝滯,直到沈梔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才打破了這片沉寂。
    “累了?”沈夫人柔聲問,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沈梔乖巧地點點頭,腦袋在母親馨香的懷裏蹭了蹭。
    “那妹妹先休息會兒,到府裏了我們叫你。”
    沈清溫柔道。
    回到府中,下人早已備好了熱湯和點心。
    一家人並未各自散去,而是圍坐在後花園的水榭涼亭裏,月色如水,夜風習習。
    沈經義端著茶杯,沉吟片刻,還是沒忍住開了口:“梔梔,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走到禦花園那麽偏僻的地方去?”
    沈清和也放下手中的玉箸,一雙與沈梔有幾分相似的杏眼緊緊盯著她:“你那侍女夏禾,回來後就嚇得話都說不清楚,隻說你遇見了貴人。你沒受什麽驚嚇吧?”
    沈梔正小口小口地吃著一塊桂花糕,聞言抬起頭,腮幫子鼓鼓的,像隻囤食的小倉鼠。
    她含糊地咽下點心,才慢悠悠地說:“沒事沒事,就是禦花園那麽大,女兒第一次進宮,看什麽都新奇,走著走著就迷路了嘛。後來是遇到了魏總管,他好心送我回來的。”
    她避重就輕,將那個玄衣的暴君隱去不提。
    見她神色如常,不像受過驚嚇的樣子,一家人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你呀,就是膽子太大。”沈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語氣裏滿是無奈的寵溺。
    “母親將她寵壞了,無法無天的。”沈經義順著點點頭,表示讚同自家夫人的話。
    沈梔又拿了一塊糕點,聽到父親的話,眼珠一轉狡黠道:“好哇,爹爹居然說祖母壞話,我今晚就跟祖母寫信告狀啦~”
    “誒你這丫頭,我什麽時候說母親壞話了,明明……”
    “哈哈哈哈父親急了,娘,大哥你們看……”
    一家人笑作一團好不快活。
    說笑間,沈夫人像是想起了什麽,話鋒一轉:“說起來,今日宴上,寧尚書家的夫人還特意與我說了好一陣子話,直誇我們梔梔生得玉雪可愛,像個瓷娃娃。”
    沈清和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沈經義則是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寧家那老狐狸,他夫人能有什麽好話。”
    寧尚書家的小兒子寧榷,比沈梔大上一歲,在京中頗有才名,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眾,與丞相府算得上門當戶對。
    寧夫人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隻是沒有明說罷了。
    沈經義皺了皺眉:“梔梔才剛回來,身子還沒養好,不急著想這些。”
    沈夫人白了他一眼:“我不過是隨口一提,你急什麽?我還能把女兒往外推不成?隻是……”
    她看向沈梔,目光變得溫柔又帶著幾分探究,“我們梔梔也十六了,在京城裏,可有瞧著順眼的少年郎君?”
    這個問題一出,連一向愛和妹妹拌嘴的沈清和都豎起了耳朵。
    沈梔正準備再拿一塊點心的手停在了半空。
    順眼的少年郎君?
    她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一張俊美無儔卻冷若冰霜的臉,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鳳眸,以及他明明想把自己生吞活剝,卻因為一句話就落荒而逃的背影。
    有點可愛。
    還有他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即便上麵添了道猙獰的傷口,也依舊……很好看。
    “嗯?”見她半天不說話,隻是托著腮,一雙眼睛亮晶晶地不知在想些什麽,沈夫人又輕輕推了她一下。
    沈梔猛地回神,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燙。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自己兄長身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有啊。”
    “誰?”三個聲音異口同聲,緊張程度堪比朝堂上討論軍國大事。
    沈梔彎起眼睛,笑得像隻偷了腥的小貓,她伸出纖纖玉指,一把抓住沈清和的袖子,用力晃了晃,聲音又甜又膩:“我瞧著哥哥就最順眼!京城裏哪家的郎君,能比得上我哥哥一根頭發絲兒?”
    “……”沈清和一愣,隨即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他想抽出袖子,又舍不得妹妹這難得的親近,隻能板著臉,斥道:“胡說八道什麽!”
    沈經義和沈夫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哭笑不得。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一場小小的試探,就這麽被她輕而易舉地用撒嬌耍賴給糊弄了過去。
    涼亭裏再次充滿了家人間溫馨的笑語,將那一點點關於未來的疑慮,都吹散在了溫柔的夜風裏。
    ……
    而此刻的皇宮,承乾殿內。
    明亮的燭火將殿內照得如同白晝,淩敘宸端坐在禦案後,麵前攤開著一摞摞等待批閱的奏折。
    他手持朱筆,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一滴濃稠的朱砂墨從筆尖匯聚,顫巍巍地,最終“啪嗒”一聲,落在一本奏折上,暈開一團刺目的紅,像一朵血梅。
    淩敘宸卻恍若未聞。
    他靜不下心來。
    整個腦子裏,都是那個叫沈梔的姑娘。
    她湊過來時,身上那股幹淨又清甜的梔子花香;她拉過自己手時,指尖溫軟的觸感;她仰起頭,杏眼裏盛滿了星光,對自己笑的樣子……
    還有她那句軟軟糯糯的:“雖然……我也不討厭你離我這麽近,甚至還有點喜歡……”
    喜歡。
    想到這個詞。
    淩敘宸的呼吸微微一窒,胸腔裏那顆早已冰冷死寂的心髒,仿佛被這句話反複炙烤,傳來一陣陌生的、滾燙的酥麻。
    他煩躁地放下筆,抬眼看向自己被包紮好的手。
    白色的紗布上,那個被她打出來的蝴蝶結,精致又可笑,與這間充斥著血腥與權謀的宮殿格格不入。
    可他卻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隻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個蝴蝶結,仿佛上麵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來人。”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魏忠立刻從角落裏滑了出來,躬身待命:“陛下。”
    淩敘宸的目光依舊落在那隻手上,聲音低沉得像是自言自語:“讓暗五去查查,丞相府那個剛回京的小女兒,今年多大,平日裏都喜歡些什麽。”
    魏忠心裏咯噔一下,麵上卻不敢有絲毫顯露,隻恭敬地應道:“是,老奴遵旨。”
    他退下後,偌大的承乾殿又恢複了死寂。
    淩敘宸拿起一本新的奏折,試圖將心神重新投入到這些關乎國計民生的條陳上。
    可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又在一方空白的宣紙上,用朱筆一遍又一遍地寫下了兩個字。
    沈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