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君的小太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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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清脆甜軟的“陛下”,像一滴蜜,直直地落進了淩敘宸的心裏,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眼底的墨色仿佛被這聲呼喚衝淡了些許,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寒氣場,也悄然收斂。
可沒等他開口,那雙亮晶晶的杏眼就從他的臉上移開,直直地落在了他那隻被玄色衣袖襯得格外紮眼的手上。
方才還掛在唇邊的甜笑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毫不掩飾的驚愕和心疼。
“陛下,您的手怎麽又……”
沈梔顧不得行禮,提著裙擺就快步走了過來。
她剛想伸手,卻在距離他半臂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住,似乎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自家兄長,硬生生把那份急切按捺了下去,隻用一雙寫滿了擔憂的眼睛望著他。
“又”字用得極妙,瞬間就讓一旁的沈清和腦子裏“嗡”的一聲。
他看看自家妹妹那副急得快要上手的模樣,又看看皇帝陛下那隻明顯是新傷覆舊傷的手,再聯想到昨夜是魏忠親自送妹妹回宮宴。
然後今天帝王又不請自來說是商量國家大事,但是說完事情又不肯離開,再加上剛剛一直有意無意的往妹妹院子的方向走……
電光石火間,無數線索串聯起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猜測浮上心頭。
他的寶貝妹妹,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好像……好像被宮裏這頭最凶惡的狼給盯上了!
淩敘宸的目光落在沈梔那隻攥緊又鬆開、想碰又不敢碰的手上,喉結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汙,語氣平淡得近乎漠然。
“無人看管,便成了這樣。”
那聲音裏沒有絲毫起伏,卻莫名透著一股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寂和委屈。
沈清和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無人看管?
您是皇帝!
整個太醫院圍著您一個人轉都不為過,您說無人看管?
這話說出去誰信!
可偏偏,他看著妹妹那瞬間變得更加心疼和自責的眼神,就知道,她信了。
沈清和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感覺自家水靈靈的小白菜,馬上就要被這頭看似可憐實則心黑的惡龍連盆端走了。
就在他準備硬著頭皮上前,將妹妹護在身後的時候,一旁的魏忠笑眯眯地開了口。
“哎喲,瞧老奴這記性,”他輕輕一拍腦門,對著沈清和躬了躬身,“沈公子,方才陛下與丞相大人商議漕運改製,其中有一份關於江南水道的圖卷似乎落在書房了,事關重大,不知可否勞煩您帶老奴去取一趟?陛下還等著看呢。”
這理由冠冕堂皇,又抬出了“事關重大”和“陛下等著”這兩座大山,沈清和哪裏能說個不字。
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很好,自家的寶貝妹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咳咳!”他狠狠咳了一下,滿意的看到寶貝妹妹的目光終於落到了他身上,正準備說點什麽,就發現另一道充滿壓迫的目光也停在了他身上。
這時魏忠也適時開口:“沈公子,勞煩帶路了。”
沈清和隻好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妹妹,眼神裏充滿了“你給我安分點”的警告,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聲“是”,轉身帶著魏忠往書房走去。
幾乎是同時,沈梔也扭頭對身後的侍女吩咐道:“夏禾,快回院裏把我妝台上那個白玉小瓶的傷藥拿來,再端一盆幹淨的溫水,動作快些。”
“是,小姐。”夏禾應聲而去。
轉眼間,擾人的“閑雜人等”便被清掃一空。
曲徑通幽的小花園裏,隻剩下淩冽的梅香,和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前一刻還端著幾分規矩和距離感的沈梔,在沈清和背影消失的瞬間,立刻變了模樣。
她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淩敘宸身前,然後伸出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那隻受傷的手。
她的動作那麽輕,仿佛捧著的是什麽稀世珍寶。
溫軟的指尖觸碰到他冰涼的皮膚,淩敘宸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昨晚才叮囑過,不許留疤的。”
沈梔仰起頭,那雙清澈的杏眼近在咫尺,裏麵映著他略顯錯愕的臉。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嗔怪,像是在數落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你不心疼,我心疼呀。”
她輕輕吹了吹那幹涸的血跡,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手背,帶來一陣奇異的酥麻,順著手臂一路蔓延,直達心底最深處。
淩敘宸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微微嘟起的嘴,看著她皺起的眉頭,看著她眼底那份真真切切的心疼。
“怎麽弄成這樣的?醜死了。”沈梔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用指尖輕巧地挑開了那個被血浸透的蝴蝶結。
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生怕扯到傷口弄疼了他。
層層疊疊的紗布被解開,露出了底下猙獰的傷口。
原本已經止血的傷處,因為他昨夜的失控而再度崩裂,皮肉翻卷,看起來比昨晚更加駭人。
沈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沒再說話,隻是低著頭,神情專注又嚴肅,像個麵對疑難雜症的小小醫官。
她身上那股幹淨清甜的梔子花香,混著清晨梅林的冷香,絲絲縷縷地鑽進淩敘宸的鼻息,將他腦中那些叫囂的、狂暴的雜音一點點撫平。
他感覺不到手上傷口的疼,隻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感覺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正在被這溫度一點點融化。
這種感覺很陌生,卻讓他無比貪戀。
他喜歡看她為自己著急,喜歡聽她說為自己心疼,更喜歡她像現在這樣,全世界的中心隻有他一個人,和他的一道小小的傷口。
許久,就在沈梔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他沙啞低沉的嗓音。
“那怎麽辦?”
沈梔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裏麵,昨夜的瘋狂與偏執已經褪去,隻剩下一種濃稠的、化不開的執拗,像個迷路的孩子,固執地盯著自己唯一的方向。
不等她回答,他另一隻完好的手忽然抬起,覆上她捧著自己傷口的手背。
他的掌心很燙,與她微涼的手背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溫柔,一字一頓地問:
“你來管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