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君的小太陽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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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淩敘宸批完了最後一本奏折,指尖在朱筆的玉杆上輕輕敲擊,發出悅耳的聲響。
    那盒賜給沈經義的桂花糕,是他特意吩咐禦膳房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金桂,甜而不膩,是他嚐過一次覺得不錯,便記下的口味。
    他想,她應該會喜歡。
    一想到沈梔吃到點心時可能露出的、像貓兒一樣滿足的表情,淩敘宸唇角便不自覺地向上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因為要處理政事而不得不與梔梔分開的煩悶,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這時,魏忠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立在三步開外,低眉斂目。
    “辦妥了?”淩敘宸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輕快。
    “回陛下,已將食盒親手交予沈相,沈相已謝恩出宮。”魏忠恭敬地答道,聲音卻比平時低了半分。
    淩敘宸嗯了一聲,察覺到他的一絲異樣,擱下筆,抬眸看他:“還有事?”
    魏忠的身子似乎又躬得低了一些,聲音裏透著小心翼翼:“陛下……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淩敘宸眉頭微蹙。
    魏忠頭垂得更低,幾乎要貼到胸口:“奴才去送食盒時,恰巧聽見寧尚書正與沈相說笑,言語間……好像是提及了寧家公子與沈小姐的婚事……”
    他話音未落,便感到周遭的空氣猛地一沉。
    殿內方才還算溫和的氣氛仿佛瞬間被抽幹,凝結成冰。
    那支被淩敘宸握在指間的朱筆,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紋。
    魏忠心中警鈴大作,不敢再賣關子,急忙補充道:“不過寧大人也隻是隨口一提,沈相並未應承,隻是岔開了話頭!許是奴才耳拙,聽岔了也未可知!”
    晚了。
    淩敘宸緩緩抬起頭,那雙剛被日光和煦風浸潤過的眸子,此刻墨色翻湧,重新沉澱成不見底的深淵。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可那股從骨子裏滲出來的陰鬱暴戾,卻像無形的黑霧,瞬間籠罩了整個禦書房。
    “都退下。”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喜怒。
    可越是這樣,魏忠心裏越是發毛。
    他知道,這是陛下發病的前兆。
    平日裏再大的怒火,總有個由頭,有個發泄的出口,唯獨這種沉寂,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死一般的寧靜,最是駭人。
    “陛下……”
    “滾。”
    一個字,淬著冰碴。
    魏忠和其他侍立的宮人不敢再多言,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將厚重的殿門輕輕合上。
    偌大的禦書房內,隻剩下淩敘宸一人。
    他靜坐了片刻,像是被凍住的雕塑。
    隨即,他猛地起身,一腳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禦案。
    奏折、筆墨、玉器擺件稀裏嘩啦地摔了一地,發出刺耳的巨響。
    可這還不夠。
    那股盤踞在胸口的狂躁與毀滅欲,像無數條毒蛇在啃噬他的五髒六腑。
    他雙目赤紅,呼吸粗重,一把抽出了掛在牆上的佩劍。
    “錚——”
    劍身出鞘,寒光凜冽,映出他一張因極度壓抑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
    寧榷?
    婚事?
    這兩個詞在他腦中反複衝撞,像兩把摸了見血封喉的刀子,狠狠紮進他最敏感的神經。
    憑什麽?
    沈梔是他的。
    是他在無數個癲狂暴虐的日夜裏,唯一能抓住的光。
    是他願意卸下所有防備,收起所有爪牙,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的珍寶。
    他給了她父親體麵,給了沈家榮寵,他甚至願意為了她壓抑本性,學著做一個“正常人”。
    可他們呢?
    卻在背著他,商量著把他的太陽,送給別人?
    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心髒蔓延開來,熟悉又陌生的自毀衝動再次占據了他的理智。
    自從認識了沈梔,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他舉起劍,毫不猶豫地就朝著自己的手臂劃去。
    隻有疼痛,劇烈的疼痛,才能讓他從這令人窒息的瘋狂中,獲得片刻的喘息。
    就在劍鋒即將觸及皮肉的瞬間,殿門外傳來了魏忠豁出去一般的、顫抖著的大喊:
    “陛下!您若是傷了自己,沈小姐知道了,會心疼,會生氣的!”
    淩敘宸的動作猛地一滯。
    梔梔……
    他腦中瞬間閃過她那張明媚愛笑的臉。
    她會心疼?
    她還會生氣?
    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狂暴戾氣,仿佛被這一句話扼住了喉嚨。
    握著劍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冰冷的劍鋒就停在離他手臂不到半寸的地方,映著他眼中痛苦的掙紮。
    他想起她昨夜的樣子,仰著臉,狡黠地笑,軟軟地親吻他的唇。
    她說,要牽著他的手,一輩子。
    他也答應了她,會等她。
    “鐺啷”一聲,長劍脫手落地,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劃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淩敘宸脫力般地後退幾步,背靠著冰冷的廊柱,緩緩滑坐在地。
    他用雙臂死死抱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抑製住身體裏那頭橫衝直撞的野獸。
    不行。
    不能傷了自己,梔梔會不高興。
    也不能現在就衝到丞相府,把她搶回來,鎖進宮裏,讓她再也見不到任何人。
    他答應過她,要給她時間,要讓她光明正大地走到他身邊。
    可這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他就像一個走在懸崖鋼絲上的人,沈梔就是他唯一的平衡木。
    任何一點關於她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墜入萬丈深淵。
    他閉上眼,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裏,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至極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
    他隻是想和她正常地生活在陽光下,可為什麽總有這麽多不長眼的東西,妄圖染指他的太陽?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直接將她囚在身邊,讓她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誰也別想看,誰也別想碰。
    黑暗的念頭如藤蔓般瘋長,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徹底淹沒。
    可是……被困住的太陽真的還是太陽嗎?
    他不敢賭,他怕太陽再也不會為他而亮。
    最終,所有的偏執、暴躁、不安和惶恐,都化作了一句幾不可聞的低喃,帶著孤注一擲的脆弱與威脅。
    “梔梔……”
    “……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