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樹下的紀臨枝，按了下喇叭示意。
    紀臨枝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恰到好處的驚喜笑容，快步走過去，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
    “阿諶？你自己開車？”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不易察覺的愉悅，“我還以為會是司機呢！”
    車內很幹淨，有淡淡的木質香調，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覃以諶“嗯”了一聲，重新啟動車子，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不是你說想要就我們兩個人嗎？”
    他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駛入車流，“地址？”
    紀臨枝報出藝術公園的名字，然後很自然地拿出手機導航：“我幫你看著路。”
    她側頭看著他開車的專注側臉，嘴角微微彎起：“感覺有點新奇。”
    “什麽新奇？”覃以諶隨口問。
    “就是……坐在你開的車上。”紀臨枝聲音輕柔，“好像看到了阿諶不太一樣的一麵。”
    之前見麵的時候確實都是坐司機開的車，還真的是第一次坐覃以諶開的車。
    這話說得有些模糊，帶著點親昵，卻又不會過度。
    覃以諶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沒有接話，但車廂內原本有些疏離的氣氛，似乎悄然緩和了幾分。
    紀臨枝也不再多說，適時地將注意力轉向窗外的風景，偶爾指一下路，或者輕聲點評一下掠過街邊的有趣店鋪，語氣輕鬆自然，不會冷場，也不會過分聒噪。
    她選擇這條路線是經過考量的，避開了可能擁堵和繁華的地段，沿途綠意漸濃，視野開闊。
    覃以諶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開車的神情比在城市中心時更為放鬆。
    “快到了，”紀臨枝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公園輪廓，“那邊的停車場停車應該很方便。”
    覃以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
    這一路，與其說是他載她，不如說是她在用一種不著痕跡的方式引導著這次行程的節奏，包括這令人舒適的路線和即將抵達的目的地。
    他側眸看了一眼身旁正認真看著前方的女孩，陽光透過車窗在她臉上跳躍，她似乎對這次出行充滿了純粹的期待。
    這種久違的不帶任何商業目的或社交壓力的輕鬆感，讓他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鬆弛了下來。
    或許，偶爾這樣“出去走走”，確實不錯。
    這個藝術公園果然如紀臨枝所說，人跡罕至，開闊而寧靜。
    仲秋的陽光早就不再酷烈，暖融融地灑在草坪、湖麵和奇特的金屬雕塑上，泛著柔和的光澤，秋風也不是很涼，時不時吹下幾片落葉。
    他們沿著蜿蜒的小徑慢慢走著，紀臨枝偶爾會停下，指著某個造型別致的雕塑，輕聲說出自己的理解，或是聯想到某個有趣的小故事。
    她的解讀不追求深刻，卻帶著獨特的想象力和生活氣息，讓那些冰冷的石頭似乎也生動起來。
    覃以諶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聲，目光卻會隨著她的指引，真正地去觀察那些他平日絕不會駐足的藝術品。
    這種感覺很奇異，他習慣了在拍賣行或畫廊裏評估藝術品的價值，卻很少像這樣，單純地“看”一件東西，聽一個人用全然感性的視角去描述它。
    走到一片臨湖的草坪，紀臨枝看到一棵大樹下有空著的長椅，快走幾步過去，用手帕紙仔細擦了擦椅麵，才回頭對他笑道：“阿諶，坐這裏休息一下吧？這裏看湖景角度最好。”
    這個細小的動作讓覃以諶微微怔忡。
    他那位出國的白月光，家境優渥，是被捧著長大的，出門在外向來是被照顧的角色，習慣性地認為一切便利都應為她準備好。
    她不會想到，或者說不會親手去做“擦拭公共長椅”這樣的事。
    而紀臨枝做起來卻那麽自然，帶著一種不以為意的體貼。
    他走過去坐下，湖風帶著濕潤的水汽拂麵，確實心曠神怡。
    紀臨枝將剛剛買的奶茶遞給他一杯：“阿諶平常應該沒喝過這些東西吧，嚐嚐？如果不好喝的話，我再去買水。”
    覃以諶接過那杯奶茶，喝了一口，他確實是第一次喝這種東西，感覺很奇妙啊。
    “怎麽樣？”紀臨枝看著他，眼神裏帶著點期待，像等待誇獎的小朋友。
    “很好。”覃以諶放下杯子，聲音比平時溫和了些許。
    紀臨枝立刻彎起眼睛，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後滿足地歎了口氣，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真好呀，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什麽也不想，感覺時間都慢下來了。”
    她側頭看他：“阿諶，你平時是不是很少有這樣的機會？感覺你平時累累的，一直都在忙工作！”
    覃以諶沉默了一下。
    他的生活被會議、報表、應酬填滿，即使休息，腦子裏也盤旋著各種數據和決策。
    像這樣純粹地放空，確實奢侈。
    而那位白月光，更喜歡熱鬧的派對、精致的下午茶，或是購物，她需要的是被關注、被簇擁的氛圍，而非這樣的靜謐。
    “嗯。”他應道。
    “那以後要是覺得累了，就像今天這樣，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哪怕隻有半小時呢。”
    紀臨枝的聲音很輕，像湖麵的風。
    “雖然可能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但至少能讓這裏……”她指了指自己太陽穴，“鬆快一點點。”
    她沒有試圖給出任何解決方案，也沒有抱怨他忙於工作，隻是提供了這樣一個簡單到近乎樸素的建議。
    覃以諶看著她被陽光鍍上一層柔光的側臉，心中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被這不著痕跡的溫柔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忽然清晰地意識到，紀臨枝和她真的是不同的。
    一個像需要精心嗬護、閃耀卻遙遠的星辰，而另一個……
    像此刻身旁拂過的微風，帶著青草與湖水的自然氣息，無聲無息，卻能讓緊繃的神經悄然鬆弛。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廣闊的湖麵，感覺胸腔裏積壓的滯澀感，似乎真的隨著那微風，消散了一些。
    這次來自紀臨枝的邀約，似乎比他預想的……
    更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