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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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惠君的神色變得有些勉強。
她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將手裏的杯子遞過去,語氣柔和:“你的胃不好,喝點麥乳精養養胃,以後多喝點,別省著。”
麥乳精在這時代是好東西,是營養品,可以用來養身體。
顧家這樣的家庭並不怎麽缺錢,家裏也是常備著麥乳精的,平時沒事家裏的幾個孩子也會衝來喝,或者用來招待客人。
但這還是第一次,江惠君親自衝泡好,端過來給她。
顧溪心裏沒有絲毫觸動,說道:“謝謝,我不想喝。”
“不想喝?怎麽了?”江惠君不解。
“沒胃口。”
顧溪垂著眼,神色懨懨的,在燈光下,臉色看起來似乎有些蒼白。
江惠君關切地問:“溪溪,你哪裏不舒服?”
顧溪說:“哪裏都不舒服。”
她也沒說謊,自從重新活過來後,大病一場,精神不濟,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當阿飄太久的後遺症,亦或是複活的代價。
要不然,人怎麽能死後居然又活過來了呢?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肯定是有代價的吧。
對此顧溪接受良好,甚至想著,或許老天爺哪天就會將她這條命收走了。
能活著一天就是賺一天,也是挺好的。
江惠君有些急,忙將杯子放到桌子上,拉著顧溪的手:“你哪裏不舒服?告訴媽,媽帶你去醫院看看。”
顧溪抽回自己的手,挨著床坐下來,平靜地說:“不用,死不了。”
她的神色平靜到近乎冷漠,給人一種無所謂的感覺。
甚至看不出她臉上有什麽不舒服的痕跡。
江惠君開始懷疑起來,難道這又是她想要折騰他們的一種方式?或者她的不舒服是借口,隻是不想喝她端來的麥乳精?她就這麽怨自己嗎?
如今江惠君也明白,顧溪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兒,她似乎心裏對他們有怨氣,怨恨顧遠湘取代她成為顧家的女兒,享了十五年的福,也怨恨他們這幾年的偏心,對她不關心。
所以她打顧遠輝,砸他們的房間,惹老顧生氣,因為顧遠征說話不好聽動手打他……
“溪溪!”江惠君無奈地說,“你別這樣,好好說話不行嗎?媽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顧溪一看她這副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或許她認為自己是故意裝的,就是為了折騰他們。
心裏頓時一陣索然無味,說道:“行了,沒事你就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話不投機,她不想再浪費時間。
江惠君沒走,她過來就是想找她聊聊,最好能讓她知道錯,別再折騰他們了,像以前那樣不好嗎?
她將書桌前的椅子拉過來,坐到顧溪麵前,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江惠君決定從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入手:“溪溪,你高中畢業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是想繼續讀大學?還是去找工作?或者結婚?”
二十歲的姑娘年紀已經不小了,很多都已經結婚,沒有結婚的也像顧遠湘這種因為要讀大學的,不過也可以先相看對象。
如果她想結婚,也是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沈家那邊什麽時候過來商量兩個孩子的婚事,如果能將她嫁出去,應該也是好的吧,家裏就沒這麽鬧騰了。
顧溪雖然懶得理她,但既然她要問,當即道:“如果我想繼續讀大學,你們能給我弄一個工農兵推薦大學的名額嗎?”
工農兵推薦上大學的名額不多,甚至很稀缺。
雖然在以後工農兵大學的含金量低,但在這時候,卻是很多學子所向往的。
江惠君搖頭:“我們沒有名額,不過我想沈家那邊應該有。”
以沈家的能耐,弄到一個名額應該很容易,馮敏那麽喜歡她,肯定會為她想法子的。
有沈家在,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
聞言,顧溪抬眸看她,嗤笑道:“所以你們不想給我弄個推薦名額,是想讓我去找沈家要?沈家憑什麽?就因為馮姨護著我,所以你們理所當然地讓他們當冤大頭?那我到底是你們的女兒,還是沈家養的孩子?”
“你們這些人可真是——”她一字一句地說,“惡心之極。”
“溪溪!”江惠君震驚地看著她,“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
顧溪一臉冷漠:“這不是事實嗎?這就受不了了?”
江惠君的臉色變得難看。
她的出身不錯,從小到大,很少有人對她說這麽難聽的話,而且說這話的還是她的女兒,簡直是錐心刺骨,心寒之極。
看著顧溪那張不為所動的臉,她心裏難受又委屈,眼眶發熱:“溪溪,我是你媽!你怎麽能……”
顧溪不想再聽她說話,站了起來:“行了,我知道你是我媽,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隻是你看看你平時做的事,有當媽的樣子嗎?還是你們就像外麵那些人說的那樣,喜歡給別人養孩子?或許你更願意給別人的孩子當媽吧,不是嗎?”
說到這裏,她笑了下,笑意不達眼底。
江惠君雙眼瞠大,傷心欲絕。
“溪溪!”她聲音哽咽,雙眼發紅,咬著牙說,“你、你不能這麽說,我是愛你的,沒有當媽的不愛自己的孩子……”
就算她平時更偏心顧遠湘,不代表她不愛自己的女兒,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啊!
隻是偶爾會覺得,要是她能在自己身邊長大就好了。
要是馮敏陰陽怪氣地羞辱自己時,她能幫自己這親媽就好了,到底不是養在身邊的,就是不貼心…………
“你說錯了,還真有當媽的不愛自己的孩子的。”顧溪佐證道,“我養母就不愛自己的女兒,當初她不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兒時,她就不愛我,也不愛顧遠湘和下麵的兩個妹妹。”
當阿飄久了,什麽人間慘事沒見過,這句“天下無不是父母”就是錯的,父母也不一定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
江惠君再次被噎住,心裏驀地升起一股羞惱和恥辱,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她居然將自己和徐家那對愚昧無知的鄉下夫妻相提並論?
江惠君這輩子厭惡的人有很多,徐家夫妻絕對能排在前頭!
她厭惡這對夫妻的愚昧貪婪,也厭惡他們苛待顧溪,更厭惡他們將顧溪養得又土又醜,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上不得台麵,害她在親朋好友中丟盡臉。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徐家夫妻能放在一塊,她是城裏人,是文化人,是讀過書、上過大學的,怎麽能和那些鄉下的泥腿子混為一談?
江惠君很生氣,“溪溪,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不僅打人,還罵人,對父母不敬不孝……你就不怕沈家知道你做的事,對你失望嗎?”
就算馮敏再喜歡顧溪,知道她做出這些事,也無法接受吧?
這年頭,還是很注重未婚女性的名聲,像沈家這樣的家庭更不可能會要個人品低劣的姑娘當兒媳婦。
顧溪神色變得冰冷,無所謂地說:“沒事,最多就是解除婚約。”
聽到她輕飄飄地說解除婚約,江惠君再次驚住,終於意識到,顧溪真的變了,對什麽都無所謂。
好像在她心裏,他們這些親人都已經不重要。
江惠君又氣又急,但這樣的顧溪確實讓她無從下手。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恨不得從這裏逃開,避開顧溪對她的羞辱,也避開這個咄咄逼人的女兒,當作沒有聽到剛才的話,當作今天的事沒發生……
“你就真不怕被退婚?”江惠君不甘心地問,“要是退婚,你去哪裏再找像沈家這麽好的對象?你就不怕被人指指點點,以後嫁不出去,讓人嘲笑嗎?”
顧溪不以為然:“嘲笑就嘲笑,反正咱們家早就丟盡臉,外頭的嘲笑還少嗎?”
這話實在戳心,江惠君哪裏受得住,霍地起身,紅著眼,扭頭離開了房間。
出門時,她抹了把眼角,轉頭就看到躲在不遠處朝這邊看的三個兒女。
他們吃驚地看著她。
江惠君趕緊放下手,聲音有些沙啞:“你們做什麽?”
三人不語,盯著她的臉,確認她真的哭了,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顧溪惹她哭的,畢竟她剛從顧溪房裏出來。
“媽,顧溪惹你哭了?”顧遠輝生氣地質問。
江惠君不想說話,她是個要強的,如何能讓兒女看到自己居然被氣哭,當即扭過頭說:“你們都回去睡覺。”
“可是……”
江惠君不容質疑:“聽話,都回去!”想到什麽,又叮囑道,“別去找溪溪。”
她怕小兒子衝動地去找人,然後又要被打一頓。
現在的顧溪打人可不手軟,連親媽都能氣,打自己的兄弟根本不算什麽。
江惠君交待完,就匆匆離開,不願意多留,怕自己更加難堪。
回到房,看到躺在床上敷藥的顧茂文,突然心中一酸,委屈地說:“老顧,我、我……”
顧茂文看她的模樣,便知她和顧溪的談話崩了。
他擰起眉頭,生氣地拍著床板,不悅地道:“她到底怎麽回事?難道非要攪得全家不安寧才行?”
江惠君心酸地說:“她這是怨我們呢,怨我們偏心,平時忽略了她……”
“她有什麽好怨的?我們是短她的吃,還是缺她的穿?”顧茂文不以為意,將人認回顧家後,他自認從未短過她的,她有什麽可怨的?
他沒將顧溪的鬧騰放在眼裏,一個年輕未婚的姑娘,沒有工作沒有錢,根本無法逃離父母的轄製。
就算她要鬧,也隻能鬧這一陣。
江惠君雖然被顧溪氣哭,但麵對顧茂文時,又冷靜下來。
她突然說:“其實她說得對,咱們家確實快要成笑話了!今天吳英蘭那女人故意來找我,問我咱們家昨天乒乒乓乓的在鬧什麽,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顧茂文神色一滯,也想起早上顧溪說的那句話。
給別人養孩子養得很快樂吧?
他是個很傳統的男人,更注重自己的血脈,養孩子當然隻願意養自己親生的,誰會給別人養孩子養得很快樂啊?
當年會留下顧遠湘,是因為她隻是個女娃。
將孩子養這麽大,投入的心血不少,就算不是他們家的孩子,也不可能讓她回親生父母家,將來將她嫁出去,給她找個好家庭,也不失為一條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