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算哪根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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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下盤瞬間虛浮,身體失去平衡,腳下被散落的碎磚絆住,整個人如同一個失衡的笨重布袋,身不由己地向前栽倒。
    堅硬的碎石硌著肘部的骨頭,火辣辣的疼順著神經末梢蔓延開來。
    掌心更是狠狠地擦過粗糙冰冷的水泥地麵,皮肉被磨破,細小的碎石顆粒嵌入血肉之中,帶來鑽心蝕骨的劇痛。
    身體撞擊地麵的悶響傳來。
    手機從他因劇烈撞擊而僵直的手掌中滑落,像個頑劣的物件,在煙塵彌漫的泥土地上翻滾了幾下,“當啷”一聲撞在一截斷裂的混凝土碎塊上。
    屏幕上蛛網般的裂紋瞬間炸開。
    “媽的!”一聲低沉的怒罵從江昭寧緊咬的牙關中迸出。
    江昭寧顧不上手肘和膝蓋的劇痛,掙紮著就要去拿起那碎裂的手機。
    然而,一隻穿著沾滿泥濘破舊膠鞋的大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力道,結結實實踏在了手機屏幕上!
    “哢嚓——!”
    清晰的塑料碎裂和屏幕玻璃徹底粉化的聲音,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捅進江昭寧的心髒,讓他的動作猛地一滯。
    瞬間的恍惚甚至蓋過了皮肉的傷痛。
    那手機在眼前絕對暴力的踐踏下,宣告終結。
    那踹碎手機的打手臉上閃過一抹殘酷的快意,隨即是更深的獰笑。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掙紮的江昭寧,粗壯的胳膊猛地舉起沉重的木棍。
    惡風呼嘯著砸向江昭寧的頭頂!
    江昭寧本能地就地翻滾,他想要避開這致命一擊,動作迅捷卻依舊被勁風掃過肩膀,痛得眼前發黑。
    這一滾,卻也拉近了與蜷縮在木車旁痛苦呻吟的老人之間的距離。
    幾個打手正獰笑著逼近老人,手中的棍棒和鋼管在塵霧中閃爍著冰冷的光,眼看著就要落在老人身上!
    “住手!”江昭寧睚眥欲裂,厲喝聲帶著一絲嘶啞。
    他此刻才真真切切看清老人的臉,布滿溝壑,渾濁的淚水混合著塵土,流淌在幹裂的皮膚上,那絕望的目光直刺心底。
    不是數字表格上的一個名字。
    是一個活生生、正在被摧毀的人!
    一股激血猛地衝上江昭寧的頭頂!
    他左手撐地,驟然發力挺身,右臂肌肉繃緊如同拉滿的硬弓,帶著拚死一搏不顧一切的狠勁,悍然探出,精準無比地攥住了剛剛持棍砸向他後跌落在腳邊的一根手腕粗細、冰涼沉重的鋼管!
    江昭寧掌心的傷口被粗糙冰冷的鋼鐵摩擦,劇痛鑽心。
    但此刻這痛楚反而催發了他被逼入絕境的力量!
    他倏地站了起來。
    江昭寧握著鋼管的手猛地向懷中一帶,鋼管的另一端在泥土裏拖出一道淺痕,隨即被他閃電般提起、掄圓!
    目標極其明確!
    “嗚——”沉重的鋼管破開汙濁的空氣,帶著沉猛的嘯音,劃過一道飽含怒火的銀色弧線!
    強大的力量從腰身炸開,順著臂膀,毫無保留地灌注到那冰冷的武器之上!
    “嘭!”
    一聲令人心悸的、骨頭與堅硬金屬猛烈撞擊的悶響!
    鋼管挾著千鈞之力和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砸在正欲彎腰抬腳踹向老人的疤臉漢子左小腿迎麵骨上!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疤臉漢子臉上的獰笑猛地僵死,像是被高溫驟然澆築的蠟像,隨即被驟然降臨的巨大痛苦徹底撕裂。
    他雙眼難以置信地瞪圓到極致,嘴巴大大張開發出無聲的嘶吼。
    隨即才是遲來半秒的、驚天動地的淒厲慘嚎:“啊——嗷!!!”
    腿骨的劇痛如同炸開的雷管,瞬間摧毀了他身體的平衡感。
    他整個人像個失控的陀螺,重重地歪倒下去。
    半邊身體狠狠地砸進堆積的建築垃圾堆裏,塵土轟然騰起。
    他抱著那條瞬間失去知覺的左腿,在塵埃和碎石中翻滾、抽搐。
    如同被剔去筋骨的野獸,發出含混著痛苦和咒罵的嗚咽。
    粘稠的血色迅速浸透他那條肮髒的迷彩褲褲管,在灰土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他那張曾無比猖狂的臉孔扭曲變形,沾滿了塵土、冷汗和淚水的混合物。
    這突如其來、快如雷霆的反擊瞬間凍住了所有的喧囂。
    打手們驚愕的目光齊刷刷掃過來。
    看著他們平日裏凶悍的老大如同爛泥般蜷縮翻滾,再看看塵土中那個掙紮著站起、手擎沾著斑斑血跡鋼管的青年。
    江昭寧臉上的血痕蜿蜒而下,額頭冷汗涔涔,襯衫破裂之處露出青紫的擦傷。
    整個人如同從泥潭中搏殺而出的傷獸,疲憊狼狽到了極點。
    唯有那雙緊盯著地上傷者的眼睛,亮得像兩塊燒紅的炭!
    那目光掃過之處,帶著一種瀕死搏命才有的決絕和不容侵犯的尊嚴,竟讓幾個打手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
    倏地,一輛路虎攬勝戛然而止。
    城投公司總經理蔣文光從車裏鑽出來。
    他頭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攏,油光水滑。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眼前這片廢墟和哀鳴與他毫無瓜葛,隻有指間那支昂貴的雪茄,在渾濁的空氣裏升騰起一縷傲慢的青煙。
    城投公司的全稱就是城市投資建設公司,主要負責地方基礎設施建設,當然包括拆遷。
    在地方上,城投公司因為有政府背景,它的地位超出人的想象,地位很高,權力很大,幾乎可以調動方方麵麵的一切資源。
    蔣文光更是黑白通吃。
    接著後麵又開來了一輛中巴車,車上下來幾個滿臉橫肉,一臉狠戾的家夥。
    混亂的打手們見到他們,條件反射般地出現了片刻遲滯,有的下意識地往牆角縮,也有人丟開了手裏的棍棒。
    那個倒在地上抱著腿慘嚎的疤臉,痛得臉色煞白扭曲,卻仍不忘費力地抬起頭。
    他指著正支撐著鋼管試圖站直的江昭寧,聲音嘶啞,如同鈍鋸拉朽木:“蔣總!這小子!這小子動手打人!”
    “往死裏打我……他就是帶頭鬧事、打砸搶的禍首!”
    蔣文光摸出煙盒,叼上一支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
    “哼,”他鼻腔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煙霧隨著他的話語噴吐出來,模糊了他臉上深刻的法令紋,“我說小子,看著人模狗樣念過幾年書是吧?”
    “吃飽了撐的管這閑事?”
    “嗯?拆遷安置,縣裏有政策!”
    “新城區規劃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你算哪根蔥?管什麽閑事?還敢動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