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可言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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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世廷感到臉上火辣辣的。
    他知道這時不表態是不行了。
    而且他一個人也阻礙不了決議的通過。
    他避開江昭寧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看向桌麵,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壓抑:“既然大家都認同撤編巡警大隊,成立交巡警大隊……我支持!”
    “涉及政府這邊財政、編製方麵需要配合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語氣中那份被迫和無奈,卻難以完全掩飾。
    江昭寧靜靜地看著他表態完畢,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既不顯得滿意,也沒有流露不滿,仿佛劉世廷的反應完全在預期之中。
    “好,”江昭寧環視四人,聲音平和卻帶著無形的裁決意味,“看來在核心小組內部,對我們東山警務機製進行變革,成立全新的交巡警大隊一事,認識是統一的。”
    “這就有了一個良好的基礎。”
    他轉向周明清:“周部長,你們的任務重一些。”
    “你辛苦一下,明天先牽頭政法委、編辦、公安局相關部門負責同誌,成立一個工作專班,拿一個具體實施方案出來。”
    “要包括機構重組流程、人員分流與處置時間表。”
    “是!”
    “沒有其他意見的話,那就散會!”
    劉世廷率先出門。
    回到自己辦公室,他重重摔上辦公室的門,那聲悶響仿佛砸在人心上。
    他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滾燙的鐵鏽味,直衝腦門。
    那股無名孽火來得如此迅猛,瞬間就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與多年修煉的城府。
    他目光掃過桌麵,猛地抓起那隻跟隨他多年的白瓷茶杯,狠狠摔去!
    “啪——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裏炸開,無數尖銳的瓷片像被擊碎的冰麵,帶著絕望的寒光迸濺開去。
    茶水混著幾片泡開的茶葉,在地板上留下了一灘屈辱的深色汙跡,嫋嫋升起最後一絲無力的熱氣。
    他死死盯著那片狼藉,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麵,也正如這茶杯般,在江昭寧那隻年輕卻無比狠辣的手下,摔得粉身碎骨。
    “江昭寧!”這三個字從劉世廷牙縫裏擠出來,“好一個乾坤大挪移!”
    “兩個輕飄飄的調研員指標,就把人心都買走了!”
    兩個調研員指標就將整個局勢翻轉,讓王海峰當場背刺自己。
    這小子雖然年輕,官場那一套玩得爐火純青,利誘他人,攥著帽子!
    把官場這套借力打力、殺人無形的把戲玩得行雲流水。
    自己與他比,天生不足,縣長畢竟是二把手啊。
    本來排擠出馬前進後,書記位子空缺,經過自己精心運作,這次自己很有升書記的希望。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殺出一匹黑馬來。
    那張他以為唾手可得的縣委書記寶座,瞬間被推到了遙不可及的雲端。
    江昭寧這小子橫空出世,一腳踹碎了他的登雲梯,更冷酷地碾斷了他仕途的脊梁!
    他奪了自己伸手可及書記之位,斷了自己的前程。
    他劉世廷為官幾十年,熬白了頭,熬枯了心,小心謹慎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離東山那最終的權柄僅有一步之遙卻失之交臂。
    論資曆,論手腕,論對東山縣這池深水的了解,他江昭寧算什麽東西?
    江昭寧甫一上任,燒起的“三把火”中,第一把就燒向了張彪。
    將他從炙手可熱的巡警大隊大隊長位置上擼了下來。
    這還不夠!
    江昭寧竟悍然將整個巡警大隊編製徹底撤銷!
    一個響當當的實權部門,二、三十號正編人員,還有不少輔警,就這麽被輕飄飄地從縣局的序列裏徹底抹掉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張彪被一腳踹到了全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縣殯儀館!
    美其名曰:“人盡其才”。
    這是父子兩代的政敵!
    “彪子……”這個名字在他心底無聲地撕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楚尖銳而隱秘。
    除了他和那個遠在鄉下、早已年華逝去的女人賈妮。
    這世上再無人知曉。
    張彪,是他劉世廷的親生骨肉。
    這是他用盡半生力氣死死捂住的秘密。
    是他心頭最深的烙印,也是最痛的軟肋。
    二十多年前,他還是溪都鎮政府黨政辦一個鬱鬱不得誌的小幹事。
    賈妮是鎮上廣播站的播音員,聲音如清泉一般。
    人,特別漂亮迷人。
    那段隱秘的時光,是他灰暗人生裏唯一的光。
    然而,當賈妮懷上孩子時,他仕途上卻意外迎來了關鍵的轉機——一位賞識他的老領導暗示,他必須“解決”好個人問題,前途才更穩妥。
    一邊是觸手可及、金光閃閃的上升階梯。
    一邊是那個帶著梔子花氣息的女人和她腹中無聲悸動的生命。
    無數個夜晚,他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是溪都鎮死水般的寂靜,窗內是他靈魂被生生撕裂的無聲轟鳴。
    前途的誘惑,帶著灼熱而蠻橫的力量,最終像熔岩般吞噬了為人夫、為人父那點微弱的、溫熱的渴望。
    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幹澀破碎的聲音:“…對不住,妮子…前程…不能毀了…”
    他給了賈妮一筆錢,一場心照不宣的哭泣和沉默的告別。
    他看著她含淚點頭,看著她獨自咽下苦果。
    看著她嫁給了鎮上木材廠那個沉默寡言、走路有些跛的姓張的老實巴交的工人。
    不久後,那個叫張彪的男孩降生了。
    那些年,劉世廷隻能像個真正陰溝裏的老鼠,躲在權力和距離築起的高牆之後,用盡一切見不得光的手段去“補償”。
    錢,通過曲折得不能再曲折的路徑,一點點匯過去。
    張彪上學頑劣打架,闖禍,總有“好心人”及時出麵解決。
    他像一個隱在幕後的幽靈提線師,用無形的線,笨拙又固執地牽引著遠方那個孩子的軌跡。
    張彪大專畢業進入公安係統。
    此時的劉世廷早已不是溪都鎮那個任人揉捏的小幹事。
    權力,被他盤踞得如同老樹生根,深深紮進了這片土壤的每一個縫隙。
    他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在無人知曉的暗室裏,對著無形的棋盤落子。
    張彪的每一次升遷,背後都浸透著他深夜書房裏,那盞孤燈下撥出的一個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或恭敬,或了然,或帶著心照不宣的諂媚。
    他的話語總是精簡、準確,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那個張彪…材料我看了。”
    “年輕人,踏實肯幹,是棵好苗子,組織上要大膽培養嘛。”
    “巡警大隊哪個中隊長位置空出來了?嗯…有基層經驗的同誌,可以重點考慮。”
    每一句話,都像一枚精準的印章,蓋在張彪前進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