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強烈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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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示欄前依舊圍滿了人,對著那張決定他命運的通知指指點點。
    他仿佛看到陳向榮辦公室的窗戶後麵,有一雙冷靜而銳利的眼睛,正無聲地俯瞰著樓下發生的一切,掌控著全局。
    下午兩點五十分。
    東山縣環境衛生管理處的大院裏,彌漫著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垃圾發酵的獨特氣味。
    幾輛陳舊的垃圾清運車停在一旁,車身沾滿汙漬。
    幾個穿著橙色馬甲的清潔工正默默地整理著掃帚、簸箕和手推垃圾車。
    劉建東和王強,像兩個遊魂般,腳步虛浮地挪進了院子。
    他們身上還穿著筆挺的襯衫和西褲,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顯得異常突兀和狼狽。
    王強的眼圈紅腫,顯然哭過。
    劉建東則臉色灰敗,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組長老張,一個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穿著洗得發白的環衛工服的中年人。
    他叼著煙卷,眯著眼打量著他們。
    他慢悠悠地開口,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新來的?劉建東?王強?”
    兩人木然地點點頭。
    老張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牆角一堆鏽跡斑斑的工具:“喏,家夥事兒在那兒。”
    “掃帚、簸箕、推車,一人一套。這片兒,”他抬手指了指院外一條車來車往、塵土飛揚的主幹道,“還有後麵兩條巷子,以後歸你倆了。”
    “下午先熟悉熟悉,明天正式上工。”
    “監督員?嘿,先把自己這‘清潔員’幹明白了再說吧。”老張的話語裏沒有明顯的惡意,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劉建東的目光落在那堆粗糙、肮髒的工具上。
    那把竹枝大掃帚的柄已經磨得發亮,沾滿了黑乎乎的汙垢;鐵皮簸箕邊緣卷曲變形;手推垃圾車的輪胎癟了一個,鏈條也鏽跡斑斑。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和絕望感再次洶湧襲來,幾乎將他淹沒。
    他曾經坐在城管大隊的辦公室裏,喝著茶,翹著二郎腿,對街上的小販吆五喝六,何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這裏,麵對這些?
    他僵硬地挪動腳步,走到那堆工具前。
    手指顫抖著,幾次想要伸出去拿起那把象征著他新身份的掃帚,卻仿佛有千斤重。
    最終,他還是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了那冰冷、粗糙的竹柄。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那汙漬的瞬間,天空中毫無預兆地響起一聲悶雷。
    “轟隆隆——”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落下來,迅速連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劉建東的襯衫和頭發,順著他的臉頰流下,混合著說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麽液體。
    他握著那把斷了一截枝椏的破掃帚,孤零零地站在環衛所肮髒的院子裏,在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中,像一尊被遺棄的、正在迅速腐朽的雕像。
    雨水衝刷著地麵,卷起塵土,形成渾濁的水流。
    不遠處,老張和其他幾個清潔工早已麻利地披上雨披,推著垃圾車躲進了旁邊的車棚,對著站在雨裏的兩人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好奇、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王強則抱著頭蹲在屋簷下,像隻受驚的鵪鶉。
    劉建東沒有動,隻是死死地攥著那把破掃帚。
    冰冷的雨水讓他混亂的大腦有了一絲短暫的、殘酷的清醒。
    他抬起頭,透過迷蒙的雨幕,望向縣城中心的方向。
    那裏是縣政府的住建局,是他曾經熟悉並掌控的遊戲場。
    但現在,一切都離他遠去了。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新身份,是環衛工劉建東。
    而將他釘死在這個位置上的,是陳向榮那看似平靜卻雷霆萬鈞的鐵腕。
    不,應當是縣委書記江昭寧!
    雨,越下越大,無情地衝刷著一切,仿佛要將所有的汙穢、所有的過往,連同他崩塌的驕傲和依仗,一起衝進肮髒的下水道。
    環衛所院子裏,那輛破舊垃圾車癟掉的輪胎旁。
    一小股雨水正打著旋兒,流進一個不起眼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下水口,消失不見。
    劉建東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隨著那股水流,直到它徹底消失在那片黑暗裏。
    他感覺自己就像那股汙水,被無情地衝刷、裹挾,最終隻能沒入這肮髒、逼仄、散發著惡臭的深淵,永不見天日。
    就在這時,緊貼著他大腿的口袋裏,一陣突兀而劇烈的震動猛地傳來!
    那震動如此清晰,甚至蓋過了嘩嘩的雨聲,像一道電流瞬間貫穿了他麻木的軀體。
    劉建東渾身一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掏手機。
    冰冷的雨水順著手臂流進袖管,讓他動作有些笨拙。
    當他濕漉漉的手指觸碰到屏幕時,上麵跳躍閃爍的名字,像一道強光刺破了他絕望的黑暗——“舅”!
    是舅舅!吳天放!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狂喜和最後一絲希望的洪流猛地衝上劉建東的腦門。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
    他再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也顧不上那冰冷的雨水,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連滾帶爬地衝向最近的屋簷——一個堆放著廢棄輪胎和破舊垃圾桶的狹窄角落。
    他狼狽地蜷縮進去,後背緊貼著冰冷潮濕的牆壁,用盡全身力氣按下接聽鍵。
    將手機死死貼在耳朵上,仿佛那是連接他最後生機的唯一通道。
    “舅…舅舅!您…您好!”劉建東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結結巴巴,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惶恐和急於傾訴的委屈。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進嘴角,鹹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傳來回應。
    短暫的沉默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得劉建東幾乎喘不過氣。
    幾秒鍾後,一個異常低沉、壓抑,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傳了過來,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山雨欲來的陰沉:“建東…我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這聲音,是吳天放沒錯,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沉穩、威嚴,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頹喪。
    劉建東的心猛地一沉,舅舅果然出事了!
    歐陽江那冰冷的暗示並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