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正本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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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嘶啞,卻充滿了病態的堅定。
    這一刻,掃帚不再是單純的屈辱象征。
    它變成了一根恥辱柱,一根他將要日夜背負、用以銘刻仇恨、磨礪野心的恥辱柱!
    他想象著自己低眉順眼掃地的樣子,想象著江昭寧、陳向榮看到這副景象時的得意,內心卻燃燒著複仇的毒焰。
    他要親眼看到他們倒台的那一天!
    “嗯…這就對了。記住,管住嘴,邁開腿,隻幹活,別惹事。”
    “低調,再低調!有什麽事…等以後再說。”吳天放的聲音似乎緩和了一絲,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暫時蟄伏的算計。
    “是!舅舅!我記住了!”劉建東連忙應道,語氣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恭順”。
    “嘟…嘟…嘟…”
    沒有多餘的告別,電話那頭直接傳來了冰冷的忙音。
    吳天放掛斷了。
    劉建東緩緩放下手機,屏幕上的水珠順著他的指尖滑落。
    他依舊蜷縮在那個肮髒、潮濕、散發著輪胎橡膠和垃圾腐臭味的屋簷角落裏。
    外麵的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更加滂沱,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水幕。
    然而,劉建東臉上的神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的絕望、崩潰、失魂落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和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他緩緩站起身,無視了順著發梢、衣角不斷滴落的雨水。
    他低頭,再次看向自己手中那把斷枝的破掃帚。
    這一次,他沒有嫌棄地丟掉,反而伸出另一隻手,用力地、死死地握住了那粗糙的竹柄,仿佛那不是掃帚,而是一把暫時歸鞘的、等待飲血的複仇之劍!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密集的雨簾,投向縣城中心那一片模糊的、象征著權力的建築群輪廓。
    雨水衝刷著他的臉,冰冷刺骨,卻再也澆不滅他眼中那兩簇重新燃起的、名為“隱忍”和“複仇”的幽幽鬼火。
    他不再是那個隻會咆哮的莽夫劉建東了。
    從這一刻起,他是清潔工劉建東,一個將屈辱深埋心底、將仇恨磨成利刃、在肮髒的角落裏等待“變天”的蟄伏者。
    不遠處的車棚裏,老張和其他幾個清潔工看著雨幕中那個突然站得筆直、渾身濕透卻散發著一種詭異冰冷氣息的新人。
    他們麵麵相覷,低聲嘀咕著:“邪性…剛才還跟丟了魂似的,接了個電話,怎麽像換了個人?”
    “誰知道呢…這些坐辦公室的爺,心思深著呢…”
    “掃大街還掃出氣勢來了?嘿……”
    劉建東對他們的議論充耳不聞。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個吞噬汙水的、散發著酸腐氣息的下水口,仿佛要將這肮髒的畫麵刻進骨子裏。
    然後,他邁開腳步,拖著那把破掃帚,一步一步,堅定地、沉默地走向牆角那堆屬於他的、象征著“新生活”的工具。
    雨水在他腳下濺開渾濁的水花,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濘中刻下一個無聲的毒誓。
    下午三點整。
    環衛所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在滂沱大雨中,沉重地關上了。
    門內,是濕漉漉的院落、破舊的工具車、沉默的工人和一個穿著濕透的襯衫、緊握著掃帚、眼神幽深如寒潭的新晉清潔工——劉建東。
    他開始了他的“新工作”,也開始了他的蟄伏與等待。
    等待那場吳天放口中的、必將到來的“東山變天”。
    吳天放被免職的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東山官場心膽俱裂。
    住建局,這哪裏是個尋常的“局”?
    在縣城權力版圖上,它重如泰山,管著土地命脈、項目審批、城建規劃,是實打實、沉甸甸的實權衙門。
    吳天放盤踞多年,根係深紮,早已自成一派氣象。
    更令人脊背發寒的是連他的外甥,竟也被一擼到底,直接發配去掃大街了!
    一絲情麵不留,半點餘地不存,這份冷酷決絕,像嚴冬裏最硬的冰棱,刺穿了所有旁觀者的僥幸。
    “天……真要塌了?”無數顆心在隱秘的角落驚懼地抽搐,揣測著江昭寧那柄寒光凜冽的劍,下一次會精準地指向何方。
    空氣裏彌漫著無形的硝煙,人人自危,唯恐那柄懸頂之劍,下一瞬便落在自己脖頸之上。
    權力場上的風聲鶴唳,從來都是春江水暖鴨先知。
    然而,這令人窒息的緊張,在縣城喧囂的煙火氣裏,卻意外地呈現出一種微妙的鬆弛感。
    大街小巷,那些依靠方寸攤位謀生的小商小販們,最先感知到了水流方向的改變。
    那些慣常橫著走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城管製服爺”,仿佛一夜之間被抽掉了戾氣的筋。
    神氣活現的嗬斥少了,推搡踢翻攤位的蠻橫近乎絕跡,連那套“不意思意思就別想安生”的索拿卡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城管隊員們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語氣也摻進了幾分講理的意味,甚至會幫著扶起被風吹歪的遮陽傘。
    賣煎餅的老王頭搓著粗糙的手,對著旁邊修鞋的李瘸子嘀咕:“邪了門了,今早那小王隊長,竟還衝我點了點頭!”
    李瘸子放下錘子,眯眼望著街角那幾個難得規規矩矩站著的藍色身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變了,這天兒……是真變了!”
    就在這冰火交織的詭異氛圍中,城投公司那間裝修考究卻略顯沉悶的會議室裏,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橢圓長桌兩側,城投與住建兩班人馬涇渭分明。
    城投常務副總張宏宇坐在主位下首,身體繃得筆直,目光卻有些飄忽,不敢直視對麵那位主導會議的新任書記。
    江昭寧並不看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敲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城投,必須回歸本源。”他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如同某種倒計時,“你們的根,紮在城市的筋骨血脈裏——城市道路、橋梁、隧道,這些交通命脈的投資、建設、維護,是你們的立身之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幾個低頭記錄的幹部,“市政公用設施,水、電、氣、熱、排水、汙水處理、垃圾處理,這些維係城市運轉的‘生命線’,更是責無旁貸。”
    “眼光還要放得更遠,可持續發展,生態修複,提升城市環境質量……這些,才是城投該攥在手裏、扛在肩上的正業!”
    話語落地,會議室裏靜得隻剩空調低沉的嗡鳴。
    江昭寧的目光,終於如同精準的探針,穩穩地落在了張宏宇臉上。
    “所以,”他話鋒陡然銳利,“我建議,城投公司的拆遷辦,立即撤銷。”
    “撤銷?”張宏宇心頭猛地一墜,幾乎失聲。
    “這個部門,是蔣文光搞的,初衷為何,你我心知肚明。”
    江昭寧的聲音很平淡,卻帶著洞穿一切的了然,“那些打著拆遷旗號、混雜在隊伍裏的社會閑散人員,魚龍混雜,敗壞風氣,一律清退,一個不留!”
    “有正式編製的幹部……”他目光在幾個瞬間臉色煞白的城投公司領導幹部臉上掠過,“從哪裏抽調來的,就回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