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發什麽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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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是誰?!
    喬國良心裏那個巨大的問號瘋狂地膨脹,幾乎要撐破胸腔。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順著脊椎猛地竄上來。
    上次的嗤笑,那些自以為是的教訓話語,此刻化作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記憶裏。
    他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濕透了,緊緊黏在警服上。
    “喬隊!發什麽愣呢!”一個聲音打破了死寂。
    劉博文探出小半個身子,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快上來!別讓江書記等急了!”
    他特意重重地強調了那個稱呼——“江書記”!
    這三個字,不啻於一道驚雷,在喬國良頭頂轟然炸響!
    每一個音節都像沉重的鉛塊,狠狠砸在他的天靈蓋上。
    江書記?!縣委書記?!
    真的是他!
    那個被自己當作笑料、居高臨下“教育”過的路人!
    縣委書記!縣裏的一把手!那在東山縣就是一片遮天蔽日、無人能搖撼的天!
    自己這隻小螞蟻,竟不知死活地對著天齜過牙,還狠狠嘲笑過?
    這簡直是……自掘墳墓!
    完了!
    小鞋!一張巨大的、由權勢編織的尖刺小鞋的形狀,在他眼前驟然閃現!
    一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手腳都有些發僵。
    喬國良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隻剩下“江書記”這三個字在瘋狂地循環、放大。
    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幹幹淨淨,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
    隻有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沉重得像是要把肋骨撞斷。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扶住警車冰冷的引擎蓋穩住身體,指尖卻在距離金屬幾寸的地方僵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點微弱的聲音:“知……知道了,政委。”
    “馬上……馬上到!”
    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飄散在灼熱的空氣裏。
    他強迫自己轉過身。
    喬國良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那隻瘋狂擂鼓的困獸。
    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向那白得晃眼的台階。
    腳下那層從城郊泥濘現場帶回來的薄薄泥灰,隨著他的腳步,簌簌地掉落在這片纖塵不染的權力聖地上。
    每一次細微的剝落聲,都像是對他過去那份粗糲無知最尖銳的嘲諷。
    他幾乎能感覺到,高窗之後,那道銳利的目光,正穿透空氣,無聲地落在他沾著卑微塵土的肩背上,將他釘死。
    台階一級一級在腳下延伸。
    喬國良的手,在身側無意識地、痙攣般地蜷縮了一下,仿佛想握住什麽來對抗這泰山壓頂般的窒息感。
    然而指尖所觸,隻有身側空空蕩蕩的槍套——方才移交嫌犯時,他早已按規程卸下了佩槍。
    此刻,他連這唯一熟悉的、能帶來一絲虛幻安全感的冰冷鐵塊也失去了。
    他徹底地、赤裸裸地暴露在這片權力的絕對領域之中。
    樓上是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縣委書記,是這方天地的絕對掌控者。
    黨委會議室那扇厚重的實木門緊閉著,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隔開了外界的喧囂與內裏的權力場域。
    喬國良站在門前。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指關節僵硬地彎曲,在深色木門上叩擊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空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回響。
    “請進!”
    門內傳來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卻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精準地釘在喬國良繃緊的神經上。
    他推開門,一股沉凝的空氣撲麵而來。
    江昭寧坐在寬大主位的高背椅上,身體微微後靠,雙手交疊放在桌麵的一份文件上,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早已聚焦在門口。
    喬國良幾乎是挪進來的,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目光低垂,不敢直視那目光的源頭,隻盯著自己沾滿泥灰的鞋尖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移動。
    他走到會議桌對麵,拉開一張椅子,動作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
    雙手規矩地平放在膝蓋上,指尖卻不受控製地微微蜷縮、顫抖。
    整個人像一塊被強行釘在椅背上的木板,每一寸肌肉都繃得死緊,隻有額角沁出的冷汗無聲地滑落,洇濕了鬢角。
    “喬隊,”江昭寧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語調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還認識我嗎?”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卻如同驚雷在喬國良耳邊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迎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巨大的惶恐瞬間攫住了他。
    他嘴唇哆嗦著,結結巴巴地開口:“江、江書記……我,我……”
    他感覺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聲音幹澀嘶啞,“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眼拙!實在眼拙!”
    喬國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劇烈地滾動,“我……我當時言語不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請您……請您千萬諒解!”
    “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額頭上的汗珠匯成細流,滾落下來,砸在深色的警褲上,留下深色的印痕。
    江昭寧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麵上,十指交叉,支撐著下巴。
    他臉上依舊沒有波瀾,目光卻像手術刀般銳利,直直刺向喬國良:“喬隊,你當時錯了嗎?”
    “錯!錯了!大錯特錯!”喬國良忙不迭地點頭,額上的汗更多了。
    “哦?”江昭寧眉梢幾不可察地抬了一下,“那錯在哪兒?說說看。”
    “錯在……錯在……”喬國良腦子一片混亂,本能地將最直接、最恐懼的答案脫口而出,“錯在我有眼無珠!”
    “不知道您是縣委書記!冒犯了您……”
    “嗬。”一聲極輕的、帶著冷意的嗤笑從江昭寧鼻腔裏逸出,打斷了他。
    那笑聲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喬國良心上。
    “那就是說,”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當時站在你麵前的,如果是個普通老百姓,甚至就是個外地來的、連‘溪都’都念不明白的‘土老帽’,你喬國良大隊長那番居高臨下的‘教訓’,就是對的?”
    “你眼中的對錯標準,是看對象的身份?”
    “因人而異?”
    “縣委書記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永遠不會犯錯?”
    “普通老百姓就可以隨意被你奚落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