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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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精準地伸向櫃子最上層內裏的角落縫隙處,動作輕微地一勾一提。
    隻聽極其細微的一聲“哢噠”輕響,一小塊木板竟被無聲地抽動開來。
    木板下方,出現一個僅有兩指深、巴掌大小的狹長暗格。
    裏麵靜靜躺著幾樣東西:幾卷裹成小指粗細的白色紙條被仔細捆紮,一柄用油布包裹住刃口的、帶著烏光冷氣的鋒利小型單刀,還有幾張不同姓名的嶄新身份證件,均是不同的名字,陌生男人冰冷的麵容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凝視著暗格裏的物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如同深海的磷光,閃爍了一下又迅速熄滅。
    這些冰冷的物事映在他瞳仁裏,又沉沒下去,不留痕跡。
    就在這時,一陣由遠及近、略顯拖遝又帶著點刻意張揚的腳步聲打破了精舍附近的寧靜。
    那腳步聲停在門外,緊接著便響起了毫不客氣的、用指節叩擊門框的聲音——梆、梆、梆!
    “東妙監院在吧?”一個粗獷的、帶著某種粗糲沙啞的嗓音伴著敲門聲同時響起。
    鄂建設!
    那語氣裏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熟稔,根本不等回應。
    東妙的眼神瞬間起了變化,前一秒還如同磐石般深不可測的瞳孔,在瞬間切換為一種謙恭、和順的微光。
    他手指異常平穩地、幾乎是眨眼間便將那塊抽開的薄木板滑回原位,將那黑暗的縫隙完全遮蔽。
    動作行雲流水,沒帶起一絲灰塵,沒發出一絲聲響。
    當他直起身轉向門口時,那張臉仿佛瞬間被抹去了所有棱角與冷硬,隻剩下溫和與恰到好處的疑惑。
    門已被推開,鄂建設那張泛著油光的圓臉出現在門口,臉上堆著過於熟悉的笑容。
    “監院,忙著呢?打擾打擾!”鄂建設嗓門依然洪亮,像在工地上一樣。
    他似乎壓根沒注意,或者並不在意房間裏是否該保持佛門清靜。
    他一隻腳踏進來,目光飛快地掃過室內,掠過窗邊的東妙和他背後的雜物櫃,落在角落裏堆著的卷成圓形的厚重藍色防塵布上。
    那布的顏色和他眼下最關心的工地圍擋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嶄新得有些刺眼。
    鄂建設的手指朝著那邊用力一點:“正好!監院,工地頂上有一塊圍擋,被落下的橫梁砸下撕成兩半了!”
    “得換!趕緊換新的!”那語氣理所當然,近乎命令,“江書記指示,安全無小事!”
    “那塊破布都遮不住風,萬一砸著人,誰擔得起?啊?”
    東妙的臉上,那副謙恭溫和的麵具瞬間覆蓋了前一秒的冷硬。
    他微微欠身,雙手合十當胸一禮,姿態無可挑剔:“阿彌陀佛,鄂組長心係安全,考慮周詳,小僧感佩。”
    他話語如同緩緩流淌的溫吞水,每一個字都帶著撫慰人心的溫度,“寺裏庫房還有足量的新布,早已備下,隻待調用。”
    “貧僧這就……”
    話未說完,鄂建設已經大大咧咧地一擺手,直接截斷了他那套即將展開的周全辭令:“嗐!你們庫房那堆東西我還不知道?”
    “舊的舊的!風吹了日曬了幾個月,早沒了當初那股韌勁兒!”
    他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重新銳利起來,再次刺向牆角的那一卷新布。
    那顏色是當下最時興的工業靛藍,嶄新得甚至帶著出廠包裝的壓痕光亮,與庫房裏那種用日曬雨淋褪色後的渾濁藍截然不同。
    “我看這一卷就挺好!色澤正,厚實!”
    鄂建設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上前幾步,伸出粗短的手指,竟要去觸摸最近那卷布的邊緣,“我瞧瞧,夠韌不夠韌?風吹破了可不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涼防水的工業布料表麵時,東妙不著痕跡地上前半步。
    這半步的移動極其精妙,既不顯得突兀阻擋,又恰好擋在了鄂建設和那卷布之間。
    鄂建設那帶著些許汗漬的手隻能頓在空氣中,離目標僅隔寸許。
    “鄂組長莫急。”東妙的笑容紋絲未變,依舊是春風化雨,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冰針般的微芒,瞬間隱沒在慈悲的眼波之下。
    他袖袍輕拂,那串沉甸甸的檀香木佛珠不動聲色地貼上了鄂建設前伸的手腕內側,一股溫厚卻不容忽視的力道傳遞過去,讓鄂建設的手下意識地往回縮了半寸。
    佛珠溫潤的古木質感冰涼,貼著鄂建設腕部汗津津的皮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東妙的聲音放得更緩,如同古寺悠遠的誦經調,“庫房裏的布,確是早前儲備的,為防不時之需,特意避光儲放,韌性尚可。”
    “至於這一卷……”他微微側身,抬手虛引,“實不相瞞,乃是信眾為此次修繕特意新捐的供奉,堆在這裏,是為了圖個吉利,沾染沾染佛殿開光的祥瑞氣。”
    “未經開光誦經加持之物上得佛殿,恐衝撞了佛祖法相,怕是不妥。”
    他微微一頓,目光誠懇地看著鄂建設,眼裏的光清澈見底,仿佛真在為了工地的安全萬無一失而殫精竭慮:“況且,組長深諳工程,自然知道頂棚圍擋換新不是小事,布匹用量規格都要預先核對備足。”
    “待貧僧立刻命人去庫房清點齊整。”
    “今日下午申時前,一定將足質足量、最合用也最吉利的新布,運抵現場,斷不會誤了工期安全,如何?”
    “吉利?”鄂建設咧了咧嘴,鼻腔裏發出一聲明顯不信、帶著濃重鼻音的嗤笑,那聲音像被堵塞的煙囪。
    他晃了晃那顆粗壯的脖子,眼神裏的狐疑並未散去,反而如投石入水,漾起更大的漣漪。
    他掃過東妙那張溫和的笑臉,又瞟了一眼那幾卷嶄新得刺眼的布匹,最終,那帶著油汗的手指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粗糙的下巴頦。“搞這些個神神叨叨,真是……扯臊!”
    他似乎還想說些更衝的話,但東妙那種滴水不漏的圓融和搬出佛祖的名義,讓他一時找不到更強硬的突破口。
    “行行行!”他帶著極大的不耐煩,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煩人的蒼蠅,“監院你可得麻利點!”
    “下午四點!最遲下午四點!”
    “我就在工地邊等著!人一到立刻換上!”
    “江書記盯著這事呢,別掉鏈子!”
    他又瞪了東妙一眼,視線在精舍裏又快速掃蕩了一圈,仿佛要穿透牆壁搜尋什麽。
    最終沒發現更多異樣,才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咚咚咚地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去。
    那扇雕花木門被他順手“哐當”一聲帶上。
    巨大的回響震得精舍梁柱上積年的微塵簌簌而落,在從窗欞透入的斜陽光柱裏無聲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