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這時間下山拖貨?

字數:4688   加入書籤

A+A-


    平日裏接觸不多,其人寡言少語。
    此刻,他的臉一半暴露在崗亭折射出的微弱光線裏。
    一半深嵌在車窗的陰影中,神情看似平靜,卻有種極力維持的刻板。
    眼神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像緊繃弓弦的微顫。
    明厲的目光隔著霧氣與微光,直直落在鄂建設臉上,聲音不高,字句清晰,如同事先排練過無數遍:“鄂組,我們有急務要下山,去拖一批換用的貨。”
    深更半夜下山拖貨?
    這時間下山拖貨?
    不合常理!
    鄂建設臉上的錯愕如同冰麵上的裂紋迅速擴散,眉頭猛地蹙成川字!
    他霍地從冰冷的木凳上站起身,兩步就跨出狹小的崗亭。
    山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氣瞬間撲打在身上,棉大衣的下擺在風裏發出噗噗的響聲。
    他側身站定,擋住了小半個靠近的車門,開口質問,每一個字都帶著深冬的寒意:“什麽貨非得這個點下山?!”
    質問像石頭一樣砸在明厲臉上車窗後的陰影裏,明厲的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副駕駛的車門“喀嗒”一聲輕響打開了!
    一個著僧衣的身影靈巧地跳下車,落地無聲。
    這是悟機!
    這位平日頗為活躍、麵上總帶三分溫和笑意的年輕僧人,此刻正三步並作兩步繞到鄂建設身側。
    悟機臉上迅速堆砌起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但這笑容在昏黃搖曳的孤燈下,非但不能消融隔閡,反而透著一股子刻意為之的熱絡和遮掩不住的局促,像是漿糊強行黏上去的薄紙。
    這虛假的“熱絡”本身反而襯得這寒夜和人心越發冰冷可疑。
    他幾步就擠到鄂建設與車門之間,幾乎是貼著鄂建設,用一種幾乎帶著諂媚語調的圓滑嗓音解釋道:“鄂組您息怒,息怒!”
    悟機連連搓著手,白氣從口鼻間不斷噴出,“實在是情況緊急!”
    “可您說巧不巧?傍晚清查庫房清點物資才發現,這批剛采購不久的工業布料,除了前麵給施工隊修繕之用的質量好,其他的質量不行啊!”
    “簡直是以次充好!”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誇張懊惱,雙眉誇張地緊皺,“上麵好多個大窟窿!”
    “還有幾處開線!根本用不成!”
    “這種料子罩上去,別說擋灰了,一陣大風過來就能吹成個破燈籠!”
    “耽誤工期啊,鄂組!”
    借著這朦朧的光線,鄂建設和小王都清晰地看到:車鬥裏碼放著好幾卷卷成圓筒狀的厚重藍色帆布!
    那帆布深藍發亮,厚實堅硬,邊緣整齊。
    即使光線不足,也能看出確實是工業工地常用的防塵布卷。
    “看!看!就在這裏!都是破洞!窟窿!”悟機的手指急切地在其中一卷帆布上淩空虛指,像是在引導鄂建設的目光,又像是在強調確有其事。
    昏光下,帆布表麵的紋理顯得略深一些,像被撕開了幾道縫隙,但具體細節看不真切。是真是假?
    鄂建設緊皺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
    他身體前傾,目光銳利如探針,在那幾卷深藍色的帆布上反複逡巡!
    車鬥裏空間不小,帆布卷堆砌起來,占據了大部分空間。
    隻在角落散落著幾片施工常用的黃色塑料安全錐和一些細長的木棍,似乎是支撐布罩的輔料。
    車廂深處更暗,堆著些什麽就看不真切了。
    但表麵確是這幾卷龐大的帆布卷占據了視線焦點。
    時間、地點、理由……看似都能自圓其說?
    悟機那張擠著笑的臉上汗水細密閃爍,在寒夜燈光下尤為明顯。
    他壓低聲音,急促地補充道:“與城西永利布行聯係,他們說是發錯了貨物,同意更換。”
    “但人家老板明天一早還要出遠門!”
    “如果不及時更換的話,萬一現場還要用布遮蓋來料呢?這雨水說下就下啊。”
    “耽誤了你們的修繕進度計劃?那責任我們……實在是承擔不起啊!鄂組!”
    最後的稱呼拖得又長又軟,幾乎是哀懇了。“耽誤進度”、“承擔責任”這些詞被他有意無意、軟中帶硬地吐出來,如同在鄂建設緊繃的心弦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鄂建設繃緊的下頜線條依舊如鐵,眼中的疑慮深重如同墨潭。
    他死死盯著那張強堆笑容卻掩飾不住緊張的臉孔,又掃過車窗後明厲那副極力維持平靜的輪廓。
    他忽然開口,聲音像結了冰碴子:“條子呢?穀組長開的通行條!”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射向悟機,“規矩總還要的吧?!”
    “有!”悟機似乎就等著這句!
    他那張緊張得快要支撐不住笑容的臉立刻鬆弛下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動作快得出奇!
    他右手迅速地從寬大的僧袍寬袖深處一掏!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便魔術般出現在他攤開的掌心!
    紙張很普通,上麵赫然是穀莊那筆力遒勁、結構硬朗的字體!
    悟機連忙將紙條雙手捧著,幾乎是奉到鄂建設眼前。
    動作帶著刻意的恭敬。
    鄂建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紙條上的字跡。
    確實是穀莊的字!
    鄂建設眉頭一皺!不對!
    他唰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隻警用強光小手電,“啪嗒”一聲按亮!
    慘白刺眼的光柱如同手術刀瞬間精準劈在那張紙條的日期上!
    “1月1日?!”鄂建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置信的嚴厲,“糊弄誰呢!這上麵寫得清清楚楚,1月1號!今天已經是1月7號了!”
    “一張整整六天前的過期路條?
    “你們當這是什麽地方!”質問如同鐵錘砸下!那張紙條在刺眼的手電光下幾乎要被他穿透!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戲弄的憤怒衝擊著他!是假的?還是穀莊……
    車內的明厲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幽光,如同寒潭底下掠過一道暗影。
    他不慌不忙,甚至帶著一絲刻意表現出的驚訝和了然。
    他微微側身,腦袋更探出車窗一些,朝著鄂建設和那張被強光籠罩的紙條解釋道:“哎呀!鄂組長!”
    “您看這……誤會了誤會了!”
    他指著紙條上“1月1日”那個日期,“這1字……穀組長怕是手滑了?或者寫得太急了?”
    “您仔細看這個‘1’字,下麵這一橫……是不是寫得太短了?而且寫得又輕?”
    他的手指在紙條上比劃著,“我們……我們私下都議論呢,穀組長這字大氣是大氣,就是有時候筆鋒略急……這‘1’字寫短了那麽一丁點,像個頓號,乍看確實像‘1’。”
    “其實穀組長的本意……應該是‘7’啊!他就是想寫個‘7’字!”
    鄂建設眉頭緊鎖,握著紙條的手指捏得死緊!
    日期數字本就在手電強光下略顯變形,但“1月1日”四個字無論字形間隔還是筆跡連貫性,都渾然一體。
    可明厲的解釋卻也並非全然憑空捏造,穀莊的字確實帶著幾分“寫意”,筆畫有時飛揚有時頓挫,偶爾數字拐彎弧度略大。
    這究竟是不是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