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豆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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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江昭寧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骨頭更硬’,花得錢還更多?”
    “那青石村申請的預算,怎麽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趙大勇這賬算得真是精妙。”
    “還有一點,書記,”林夕壓低了聲音,“我剛才通過一個在縣設計院工作的同學了解。”
    “他說…南灣路的設計標準被臨時調整過幾次,後來用的方案其實是降低了的。”
    “但最終招標公告和公示文件裏寫的還是最初那個高標準版本的預算金額。”
    “這裏麵…操作空間就大了。”
    江昭寧的眼神在昏暗的車內銳利如鷹:“意料之中。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資金多一分,落到某些人腰包的可能就大一分。”
    “降低標準卻申報原價,省下的部分就能名正言順地‘蒸發’掉一部分。”
    他看向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我們今天的任務,就是看看這條花了三千七百萬的‘硬骨頭’路,究竟有多硬。”
    “是能經得起這場暴雨衝刷的磐石,還是…金玉其外的豆腐渣!”
    雨越來越大,伴隨著隱隱雷聲。
    道路開始變得更加狹窄崎嶇,車窗外的山影在扭曲的光線中顯得猙獰而壓抑。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顛簸,接近晚上十點,越野車終於抵達金山鄉。
    按照指示,他們沒有去鄉政府,而是直奔南灣村。
    在村口一個臨時搭建的簡易雨棚下,金山鄉派出的一個沉默寡言、穿著雨衣的中年人——魏長福,兼職的村務監督委員,已經等在泥濘中。
    魏長福沒有客套,隻是和江昭寧簡單握了下手,手上有厚厚的老繭,在車燈光芒下顯得格外粗糙。
    他的眼神帶著一種長期壓抑的麻木和謹慎。
    看了看林夕手中的設備,卷尺和相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路在前麵。”魏長福指了個方向,聲音低沉沙啞,“雨太大,小心走。”
    車子緩緩駛入村道,輪胎碾過新鋪的瀝青路麵,發出細密均勻的沙沙聲。
    江昭寧靠在副駕駛座上,透過下著的雨。
    目光掠過窗外整齊的行道樹和剛砌好的排水溝,不由得有些詫異。
    這條路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路基紮實,寬度足夠兩車交匯,就連路肩都做了硬化處理。
    車身幾乎感受不到顛簸,平穩得讓人恍惚。
    “沒想到趙大勇還真辦了件實事。”他指尖輕叩車窗沿,“這路修得比縣道都不差。”
    就在江昭寧以為自己要錯怪趙大勇時。
    車子轉過最後一個彎道,眼前的景象讓他倏然坐直了身子。
    在右側剛剛推平的山坡上,一棟白牆青瓦的仿古建築巍然矗立,飛簷如雁翅般刺向灰蒙的天空。
    丈高的圍牆圈起整座山包,朱紅大門上銜環獸首森然欲動,門樓頂端的霓虹牌匾閃爍著“聽鬆苑”三個大字。
    更紮眼的是院門旁的人工湖,漢白玉欄杆圍出一池碧水,湖心亭霓燈閃爍。
    在周圍低矮甚至破敗的農家房屋襯托下,這豪宅顯得極其刺眼。
    院門口還停著兩輛沾滿泥漿卻難掩高檔的越野車。
    “這是?”江昭寧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隻有搭在車門上的手背青筋微凸。
    魏長福的喉結滾動了幾下。
    他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叼在嘴上,卻遲遲沒有點火。“趙局長的。”
    這三個字從齒縫裏擠出來,帶著煙草未燃的苦味。
    “趙大勇?”江昭寧的視線仍釘在那片飛簷上,“他一個交通局長拿工資的,哪來的錢?”
    “說是他妹夫建的…”魏長福劃亮火柴,火苗卻抖得不成形狀,“但村裏誰不知道,那妹夫去年還在開摩的。”
    他猛吸一口煙,突然指向山坡另一側:“您看那邊——”
    後麵的話他沒說,眼神瞟了下山坡另一邊——那裏是村小的方向,破舊的平房在風雨中飄搖,窗戶上的塑料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無需多言。
    一個林業局長或其親戚在偏遠山村修建豪華山莊,而村裏的孩子們卻隻能在漏風的教室裏讀書。
    這巨大的反差,諷刺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為什麽選在這兒建房?”
    魏長福聲音壓低:“去年有個風水先生來看過,說這山坡是青龍抬頭的地勢。”
    “趙局長特意挑了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那天動的土,說是能借地氣助官運。”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推土機進來那天,把村裏灌溉用的水渠也壓斷了。”
    江昭寧的目光掠過湖心的琉璃亭閣,落在校舍屋簷下晃蕩的鐵鍾上。
    那是截鏽跡斑斑的鋼軌,敲鍾的麻繩在風裏打著旋兒。
    他忽然注意到“聽鬆苑”圍牆拐角處立著隻石雕貔貅——鎮宅招財的神獸張著大口,正對學校操場上那副歪斜的籃球架。
    江昭寧不再說話。
    窗外的“聽鬆苑”漸行漸遠。
    車子繼續前行。
    道路狀況越來越差。
    這裏與其說是“康莊大道”,不如說是一條剛拓寬不久的泥土路坯子。
    借著昏黃的路燈光,一些路燈明顯已經壞了。
    能看到路肩堆積的碎石和泥土在雨水的衝刷下不斷塌陷。
    路麵坑窪不平,越野車在上麵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小船,劇烈地晃動著。
    原本應是硬化的水泥路麵。
    但在燈光照射的斷麵和一些被積水覆蓋的路段邊緣。
    卻赫然露出了黃色的路基土。
    甚至能看到一些碎石料暴露在外!
    林夕眉頭緊鎖,舉著相機對著路況和裸露的土層快速按動快門。
    魏長福坐在後座,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象,眼神複雜。
    當車子碾過一個特別大的水坑時。
    伴隨著金屬刮擦底盤的刺耳聲和劇烈震動,魏長福終於低低地開口:“這路…經看不經用。”
    “才用了不到一年,就成了這樣。”
    在一段靠近山體的下坡彎道處,雨幕中赫然出現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山體滑坡!
    大量泥石流混合著粗壯的樹木枝幹傾瀉下來,徹底掩埋了近三分之一的路麵。
    渾濁的泥水如同小瀑布般從滑坡體上方奔流而下,衝擊著本就脆弱的路基。
    幾塊巨大的警示錐歪歪斜斜地立在泥水中,形同虛設。
    越野車在滑落邊緣前方幾十米處停下。
    三人下車。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冰冷的雨點瞬間打濕了他們的大半邊身子。
    巨大的滑坡體在車燈下顯得猙獰無比。
    泥漿還在緩緩流動,幾棵被連根拔起的小樹在泥石流中翻滾,發出令人心悸的斷裂聲。
    被埋住的路麵位置,隱約可見一段剛剛坍塌未久的缺口,斷口粗糙,露出的混凝土層薄得像層酥餅皮。
    裏麵填充的竟然是土石碎屑和劣質的灰色“混凝土”。
    甚至混著不少生活垃圾!
    鋼筋稀疏得可憐,完全不符合應有的規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