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確實是不容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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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書記?他正在中央黨校,”關柏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沉重,“參加一個為期半年的重要培訓學習。”
“那是中組部直接抓的重點班次,規格高、紀律嚴,封閉性強。”
“別說外人,就是我們市委常委班子非緊急重大事項,原則上都不能輕易打擾。”
關柏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江昭寧,仿佛要確認對方是否真正理解這個“打擾”的份量,“這個時候去幹擾他……”
他刻意停頓了半拍,指尖習慣性地撚著桌上那支早已成為他思考標記的紅藍鉛筆,仿佛在斟酌最有力的措辭。
他微微搖頭,語氣裏帶著濃重的質疑和幾分近乎荒謬的感覺:“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具體的人事任命?”
“還是一個‘不那麽重要的’……調研員位置?”
最後幾個字,關柏的語氣加重並明顯帶著嘲諷的意味。
在這位掌管全市幹部命脈的組織部長語境裏,“調研員”這個職位,作為解決幹部級別的一種過渡性或安置性設計,其重要性根本無法與關鍵實職崗位相提並論。
為一個正處級調研員的指標,打斷在最高學府深造的核心領導的學習節奏?
這念頭本身就充滿了“不合時宜”乃至“本末倒置”的荒誕感。
關柏內心甚至掠過一絲擔憂:會不會讓趙書記誤以為自己小題大做,能力不足。
或是對他關柏的組織工作有微詞,才會拿這種“芝麻小事”來煩擾?
江昭寧的神經早已繃緊到了極限。
關柏話語中每一個強調“不可打擾”、強調“位置不重要”的詞匯,都像針一樣刺在他的緊迫感上。
沒有任何猶豫,在關柏話音尚未落地的瞬間,江昭寧立刻傾身向前,接過話頭。
他明白,此刻是最關鍵的反擊時刻,必須用最飽滿的真誠和最不容置疑的現實,去衝擊這層由“常規”和“位階”築起的壁壘。
“關部長!”江昭寧的聲音沙啞中帶著穿透力,眼神像兩道凝聚著火焰的光束,牢牢鎖定關柏的眼睛。
他近乎用了“懇求”的語氣,但內裏的意誌卻堅韌如鋼鐵。“我明白!我比誰都明白這要求有多麽不合常規!”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仿佛要汲取足夠的能量,將東山那如同被陰雲壓垮的天空搬到這裏來。
“但是,關部長!”他字字如釘,釘入關柏理智的天平,“這絕不僅僅關乎一個幹部任命的程序問題!”
“這關係到東山縣當前反腐敗鬥爭的大局成敗!”
“關係到我們能否在那盤根錯節、沆瀣一氣的‘保護傘’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扭轉被動挨打的局麵!”
“確實是不容耽擱。”
“這絕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幹部的調整!”
“這是在向東山全縣發出戰鬥宣言!”
“是在向那些藏在暗處的蛀蟲宣判!是在告訴所有被欺淩、被蒙騙、對政府失去信心的老百姓,市委看到了!市委有決心!市委要動手了!”
“這個信號,比一萬份紅頭文件、一百次動員講話都更有衝擊力!這是凝聚人心、瓦解對手的最快方式!”
“是戰前最關鍵的臨門一腳!不容耽擱,一天都不能耽擱!”
“關部長!我,江昭寧,以我縣委書記的黨性和人格擔保,我並非急躁冒進!”
“我是清楚地看到,再不采取斷然措施,東山的反腐良機轉瞬即逝,我們承受不起拖延的代價!”
“我再一次,鄭重地請求您的支持!”
“您的支持,就是東山幾十萬百姓希望的火種!”
他深深地、莊重地向關柏鞠了一躬,這躬鞠下去,是沉甸甸的責任,也是孤注一擲的決絕。
關柏沉默了。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牆上的石英鍾在“嗒、嗒、嗒”地切割著沉重的時間。
他注視著麵前這個深深鞠躬的身影,江昭寧最後那句“幾十萬百姓希望的火種”,如同重錘,精準地鑿擊在他內心的堅持上。
他從江昭寧身上看到的,絕不僅僅是“急”,而是一種無比清晰的責任感,一種為了扭轉頹勢不惜身背罵名、敢於擔當、破釜沉舟的決然勇氣!
這種在當下日趨謹慎、講求不犯錯的官場生態中,顯得尤為稀缺而珍貴!
它像一團真實跳動的火焰,在試圖點燃關柏內心深處那因長久恪守規則而略顯僵化的某種激情。
理智的天平在劇烈的搖擺:程序的原罪風險與東山局勢糜爛失控的危險,哪個更無法承受?
時間無聲地流逝著。
江昭寧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額角的汗水大滴滑落,砸在錚亮的地板上,碎成微末的水痕。
他聽得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撞擊聲,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成敗,在此一舉。
終於——
“好吧!”關柏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地響起,仿佛從胸膛深處擠壓出來,不高亢,卻像巨石墜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後異常堅定的千鈞之力!
這兩個字斬釘截鐵,瞬間驅散了辦公室裏幾乎凝固的沉重空氣。
說完,關柏不再有絲毫遲疑!
他沒有先拿起內線電話聯係秘書,也沒有翻閱通訊錄。
他的身體以一種與他平時沉穩作風不太匹配的速度果斷前傾,大手徑直伸向辦公桌前端——那部紅色保密電話機!
這部電話,是整個市權力核心的神經末梢之一,它的線路穿透空間阻隔,直抵最重要的決策者。
每一次它的鈴聲響起,都意味著一次重大的抉擇和責任的開啟。
關柏的手指極其熟練地、甚至帶著一種與沉重心情相反的流暢感,撥通了那個深深刻在他腦海深處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清晰而平穩的“嘟——嘟——”回鈴音,每一聲都仿佛敲擊在房間裏兩個男人緊繃的神經上,在靜寂中產生令人心悸的回響。
江昭寧屏住呼吸,身體因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哢噠。”一聲輕微的線路接通音,比平時任何電話都要清晰。
“喂?關柏?”一個沉穩、略帶磁性、卻又在背景中透出幾分疑惑聲音傳了出來,正是市委組織部長趙端海。
盡管隔著千裏電波,那聲音中蘊含的威嚴和上位者的氣場,依然透過冰冷的電路清晰地穿透過來,瞬間充滿了整個辦公室。
“有事?”簡單的問詢,卻帶著上位者特有的簡潔力量和無聲壓力——這個專屬線路來電,本身就不尋常。
“部長,”關柏的聲音立刻切換成最恭敬、最簡練的模式,身體也下意識地坐得更直,仿佛對方就在眼前。
“確實有事打擾您了。東山縣委書記江昭寧同誌,此刻就在我的辦公室。”
“他有非常緊急的情況,需要直接向您匯報請示。”關柏語速適中,用詞精準。
“緊急情況?……江昭寧?”趙端海的聲音裏,疑惑的份量明顯加重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以他的層級,一個縣委書記繞開正常渠道直接通過副部長找他匯報,本就罕見。
通過保密電話,更是非同小可。
“你說。”他語氣沒有流露不滿,但也絲毫不見輕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