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千裏鏡成窺天機,鳳駕還京獻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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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農使錢老與工部張大人,早已被這股衝天的豪情感染,他們相互攙扶著,渾濁的老眼中,淚光閃爍。
    他們一個是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農,一個是與圖紙木料糾纏了半生的匠人。
    他們從未想過,自己這雙布滿老繭的手,竟能親手創造出足以改變國運,安邦定國的神器。
    這份榮耀,比任何禦賜的黃馬褂、金飯碗,都來得更加滾燙,更加震懾人心。
    王錚的吼聲在山穀中回蕩,帶著金石之音,震得人心頭發顫。他身後,百名羽林衛“唰”地一下,齊齊單膝跪地,甲胄鏗鏘,匯成一股鋼鐵洪流!
    “願為郡主,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那山呼海嘯般的誓言,讓錢老與張大人這兩個文臣駭然後退,隨即,一股前所未有的熱血直衝天靈蓋!他們看著那個被鐵血戰士簇擁的纖細身影,第一次真切地理解了何為“國之重器”。
    喬兮月坦然受了這一拜,她親手將王錚扶起,聲音平靜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王統領,你的忠心,我收到了。起來吧,我大周的軍人,跪天跪地跪君王,不必跪我。”
    她環視一周,看著一張張激動到漲紅的臉,這才話鋒一轉,引出新的難題:“但,神器已成,如何讓它安然無恙地抵達千裏之外的京城,抵達陛下的案前,才是真正的考驗。”
    此言一出,剛剛還熱血沸騰的張大人,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繞著那巨大的鏡箱走了三圈,急得直跺腳,聲音都在發顫:“郡主!我的郡主!這水光鏡薄如蟬翼,比初生嬰兒的皮膚還嬌貴,從青河鎮到京城,千裏官道,顛簸難免……這萬一要是碎了……老臣,老臣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王錚此刻也冷靜下來,眉頭緊鎖:“郡主,張大人所言不虛。千裏鏡與杯盞尚好,但這麵水光鏡,目標太大,太易損毀。沿途山匪路霸,若有歹心,我等防不勝防。”
    喬兮月卻隻是不慌不忙地走到一隻箱子前,笑道:“張大人,大道至簡。磐石雖堅,落地亦碎;鳥巢看似脆弱,卻能護住薄卵。其中的道理,您想必比我更懂。”
    說罷,她不再解釋,而是對張大人和王錚道:“張大人,工坊裏可有韌性最好的楠竹篾?王統領,軍中可有淘汰的牛筋弓弦?”
    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喬兮月解釋道:“磐石落地即碎,鳥巢高懸不落,其關鍵在於‘卸力’。我們要做的,不是把鏡子包得更厚,而是讓它在箱子裏‘浮’起來!”
    她畫出草圖,與張大人反複商討,最終決定用多層交叉的竹篾和牛筋構成彈力結構,再用熬煮到極致的魚膠混合桐油,製成柔韌的固定墊片。整個下午,工坊裏不再是爐火熊熊,而是充滿了竹篾彎曲的“嘎吱”聲和匠人們興奮的討論聲。當那個由古人智慧與超前理念結合而成的“懸浮內膽”最終成型時,張大人看著自己的雙手,第一次覺得,他不是在模仿,而是在創造。
    她將一塊琉璃片置於其中,封好箱蓋,對那兩名壯漢道:“抬至三尺,鬆手。”
    壯漢對視一眼,猛地鬆手!
    “砰!”
    一聲悶響,箱子落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張大人顫抖著手上前,打開箱蓋——那塊琉璃片,竟如睡在搖籃中的嬰兒,安然無恙,連一絲劃痕都未曾留下!
    “這……”張大人看著那套顛覆了他所有營造學識的裝置,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喃喃道:“以柔克剛……不,這是……這是懸浮之術!是仙家法門!”
    王錚更是眼前一亮,他一拍大腿:“妙啊!郡主,此法若用在運糧的輜重車上,不知能減少多少損耗!”
    喬兮月這才微微一笑,聲音清越:“將那麵水光鏡,還有燒製出的第一套十二色琉璃杯盞,連同這架千裏鏡,全部用此法封裝。”
    “王統領,你親自挑選二十名最精銳的羽林衛,護送錢、張二位大人,即刻啟程,返回京城。”
    她又將影煞和絕影召至一旁,由王錚安排:“你們二人,一明一暗,護衛車隊。按照王統領備下三條路線,若遇不測,立刻更換。記住,車在,人在!車毀,人亡!”
    一切安排妥當,車隊即將啟程。
    臨行前,喬兮月將一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信函,鄭重地交到了錢老手中。
    “錢大人,此乃我後山工坊的詳細報告,裏麵記錄了從開爐到成器的一切細節。您務必,親手交到父皇手中。”
    她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能聽見。
    “尤其是西山那批劣質煤炭,險些導致炸爐之事,我已在報告末尾附上了煤灰殘渣的成分簡析。您隻需告訴陛下,說此物或與北境軍中冬日頻發的‘寒症’有關,請相關人員詳查。其餘的,不必多言。”
    錢老接過那滾燙的信函,看到末尾那幾行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的字句時,執信的手猛地一抖。
    他霍然抬頭,死死盯著喬兮月那張平靜無波、仿佛在談論天氣的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連牙齒都在不受控製地打顫。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裏幹得發不出一個字。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道已經寫好了某位王公貴胄名字的……催命符。
    他重重地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滿眼的決然與敬畏,對著喬兮月,深深一揖:“郡主放心!老臣……縱萬死,亦不辱命!”
    巨大的車隊,在全村人敬畏的目光中,如一條沉默的巨龍,緩緩駛出了山穀,踏上了回京之路。
    喬兮月站在山穀入口,目送車隊消失在崎嶇的山路盡頭。
    北風吹起她的發絲,拂過她平靜的臉龐,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卻映著京城的方向,燃著一簇冰冷的、跳動的火焰。
    她緩緩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唇角無聲地勾起一抹極淡、卻又極冷的弧度。
    “西山的煤,京城的血,這出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