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
    那一聲尖細的斷喝，像一根淬了寒毒的銀針，精準地刺破了黎家新宅滿院的溫暖與喧囂。
    黎天佑手裏的酒杯一晃，酒水灑了大半，他猛地站起身，與同樣滿臉驚駭的趙桂花對視一眼，兩人連滾帶爬地衝出屋門。
    隻見院門口，內侍總管李安手捧聖旨，在漫天飛雪中麵無表情地佇立著，那明黃的綢緞在風雪裏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灼得人眼睛生疼。
    “草民黎天佑，攜全家……接旨！”黎天佑拉著早已嚇軟的趙桂花，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李安清了清嗓子，展開了第一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青河郡主喬氏兮月，獻‘水光鏡’、‘千裏鏡’等神物，利國利軍，朕心甚慰！特賜黃金萬兩，東珠百顆，蜀錦百匹，以彰其功！欽此！”
    黃金萬兩！
    這四個字讓跪在後麵的黎大江等人腦中一片空白。
    遠處圍觀的村民，更是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謝主隆恩！”喬兮月平靜叩首。
    李安笑眯眯地收起聖旨，又接過了第二卷。
    趙桂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抓著丈夫的衣角：月兒這麽大功勞，該不會……是要把她召回京城吧？
    “……青河郡主之母趙氏，教女有方，深明大義……特封爾為正三品‘淑人’，賜誥券，享其榮！欽此！”
    正三品淑人？！
    誥命夫人？！
    趙桂花隻覺得眼前一黑，還沒明白“淑人”是個什麽官，就聽見周圍駭然的驚呼。
    她隻記得縣太爺的夫人才是個七品安人！巨大的暈眩感襲來，她嘴唇哆嗦，兩眼一翻，竟是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娘！”
    “老婆子！”
    喬兮月和黎天佑大驚失色，連忙將她扶住。
    掐了半天人中，趙桂花才悠悠轉醒，抓住女兒的手帶著哭腔：“月兒，娘是不是在做夢？我……我怎麽成官太太了？”
    一個普通的農婦，被封為三品誥命！
    這史無前例的恩寵，帶來的震撼遠超黃金萬兩。
    不等眾人回神，第三卷聖旨再次展開，免了黎河村十年賦稅，並禦賜“天下第一善村”牌匾。
    “皇恩浩蕩啊——！”村長黎青河第一個反應過來，老淚縱橫，對著京城的方向重重叩首。全村人亦隨之烏泱泱跪倒一片，歡呼聲幾乎要將天上的流雲震散。
    宣旨完畢，李安滿臉堆笑地扶起喬兮月，又奉上太子與安王送來的年禮，多是給黎子釗的孤本珍玩和給喬兮月的珠寶補品，處處透著家人的關懷。
    李安喝了杯熱茶，便起身告辭，態度恭敬到了極點。
    喬兮月親自將他送到院門口，漫天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將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晝。
    她看著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公婆，看著屋外歡呼雀躍的鄉親，心中那股建立商業帝國的勃勃野心，在這一刻，被一種更滾燙、更柔軟的情緒所包裹。
    守護。
    這遠比賺再多的錢，都更有意義。
    “走，進屋喝屠蘇酒去！今天咱家是雙喜臨門！不，是三喜臨門！”黎天佑高興得滿臉紅光，拉著家人往屋裏走。
    就在喬兮月含笑轉身，準備與家人共慶這天倫之樂時，一道黑影如融化的墨汁，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不遠處的廊柱陰影下，對她做了一個極其隱晦的手勢。
    喬兮月的笑容，有那麽不足一息的凝固。
    她扶著正興奮地說著要將誥命文書供起來的婆婆，臉上的笑意未減分毫，聲音依舊輕快：“娘，這酒溫得正好，您先進去，我馬上就來。”
    她看著家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那溫暖的歡聲笑語，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她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轉身步入那片冰冷的陰影，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說。”
    玄翊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每一個字都沾著寒霜。
    “京城八百裏加急。孫丞相，三日之前，以風寒為由告了病假，閉門謝客。”
    “老狐狸的鼻子，倒是靈得很。”喬兮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另外，”玄翊沉默了一瞬，聲音裏的寒意幾乎要將飛雪都凍結，“南境軍報。南疆王陳兵三萬於邊境，軍情司密探回報，其軍中出現了一批新式強弩，射程……遠超我朝製式軍弩。據查，那批強弩的機括所用之精鐵，與西山煤礦失蹤的那批貢鐵，係出同源。”
    喬兮月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屋內，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和婆婆喜悅的炫耀。
    她緩緩轉身，重新走入那片溫暖的光暈之中，臉上再次掛上了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她走到桌邊，為自己斟滿一杯溫熱的屠蘇酒。
    “啪！”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那隻盛滿喜悅的白瓷酒杯，在她指尖，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猙獰的縫隙。
    酒未灑，裂紋卻像一道猙獰的閃電，爬滿了溫潤的杯壁。
    黎子釗的目光恰好捕捉到這一幕，和他妻子眼中那片映著漫天煙火，卻比西山寒鐵更冷的凜冽殺機。
    好一招南北呼應，內外勾結。
    孫博雅，你這是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