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十年寒窗終折桂,一朝案首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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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試這日,天還未亮,東方隻泛著一線魚肚白,黎家新宅的廚房裏便已亮起了燈。
喬兮月挽著袖子,親自將最後幾味提神的草藥碾碎,小心地調入一隻小巧的白玉瓷盒裏。
那清冽的薄荷香氣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靈泉氣息,聞一下便讓人腦中清明。
她將瓷盒與備好的文房四寶一同放入考籃,又仔仔細細地為黎子釗整理著衣領上的每一絲褶皺。
“外麵涼,多穿了件夾襖,考場裏坐久了也不會冷。”
黎子釗任由她擺弄,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睛,此刻一眨不眨地映著妻子在燭火下柔和的側臉。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手,將她微涼的指尖握入掌心。
全家人都起了個大早。
趙桂花眼圈紅紅的,往兒子懷裏塞了兩個剛出鍋還燙手的雞蛋,嘴裏不住地念叨:“考前吃兩個蛋,保準能中!我兒一定能中!”
黎天佑則背著手,在一旁來回踱步,想說幾句鼓勵的話,又怕給他壓力,最後隻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去吧,盡力就好,家裏有你媳婦,不用操心。”
一行人將黎子釗送到縣城考場門口。
天色依舊昏暗,考場外卻早已人頭攢動,氣氛肅穆得近乎壓抑。
喬兮月沒有像其他婦人那般依依不舍地叮囑,她隻上前一步,再次為夫君撣了撣肩上不存在的塵土,仰頭望著他,柔聲道:“夫君,我在家等你。”
這一句,勝過千言萬語。
黎子釗心頭一熱,重重點頭,轉身,匯入了那湧向龍門的讀書人洪流之中,背影挺拔如鬆。
考場之內,號舍林立,氣氛肅殺。
當試卷發下,看到考題的一瞬間,黎子釗的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緊。
《論民心與國運之辯》。
好大、好空的一個題目!
這題目看似人人都能引經據典說上幾句,實則最是考驗學子的真實見地,稍有不慎便會落入陳詞濫調。
周遭已傳來低低的、絕望的歎息聲。
黎子釗枯坐半晌,腦中閃過無數聖賢之言,卻都覺得不足以撐起此題的骨架。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強迫自己摒除雜念。
考場肅殺,號舍狹小,可他的思緒卻飄回了黎河村的田埂上。
他想起了妻子站在夕陽下,望著那片綠油油的秧苗,眼中閃爍著比星辰更亮的光;想起了她在書房的燈火下,推演琉璃工坊的布局,嘴裏念叨著“路通財通,民富國強”;想起了她那句擲地有聲的斷言——“國之脈絡,在於官道。商路通,則百業興,百姓倉廩實,則民心自附。”
民心……民生……
黎子釗的眼睛倏地睜開,仿佛有電光在腦中炸響!
他明白了!
曆代先賢論民心,多談教化、德政,卻鮮有人敢直言其根本在於“利”!
在於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錢賺!
他不再猶豫,唇角勾起一抹藏不住的鋒芒,提筆蘸墨。
筆落,驚風雨。
他破題不談虛無縹緲的德行教化,而是直指民生之本,以“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為引,將妻子那“以商富民,以路通商,以稅強國”的理念,與儒家“民為貴”的內核完美糅合。
他的文章裏,有聖賢的骨,更有來自實踐的、鮮活的血肉。
那格局,那眼界,早已非同場考生可比。
考場之外,等待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
趙桂花天不亮就去廟裏燒第一炷香。
黎天佑則抱著棋盤,拉著村裏的老夥計們殺得天昏地暗,嘴上說著“不急不急”,那抖得快要拿不穩棋子的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焦灼。
唯有喬兮月,將自己埋入了鋪子和女學的事務中,仿佛比往日更加忙碌。
隻有春櫻知道,郡主已經廢了三張琉璃工坊的新圖紙,往日裏行雲流水的筆鋒,此刻卻因心緒不寧而頻頻出錯。
夜深人靜,她在書房內反複推演著手中的棋局。
夫君的功名,是她在這盤天下大棋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活棋。
此步一失,她後續的許多計劃便會根基不穩。
她等的,不隻是一個案首,更是一個能與她並肩立於朝堂之上的盟友。
這份沉甸甸的期待,讓她第一次嚐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終於,到了放榜之日。
這一天,整個青河鎮都仿佛停擺了,萬人空巷,所有人都湧向了縣衙門口的放榜牆。
黎家,更是安靜得落針可聞。
趙桂花坐立不安,手裏的佛珠撚得飛快。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
“咚咚鏘!咚咚鏘!咚咚鏘——!”
一陣喧天震地的鑼鼓聲,由遠及近,如同一道滾雷,狠狠地劈開了青河鎮上空的沉悶!
緊接著,一個扯著嗓子的高喊,帶著無盡的狂喜,穿透了所有嘈雜,清晰地傳進了黎家小院的每一個角落!
“捷報——!捷報——!”
“青山書院黎子釗,高中本次院試案首——!!”
“案首——!!”
“轟”的一聲,趙桂花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先是呆呆地看著天空,隨即那壓抑了數日的緊張與期盼,瞬間化為決堤的洪水。
“哇”的一聲,捂著臉嚎啕大哭:“中了!我兒中了!還是案首!”
黎天佑則猛地仰天,發出一陣暢快至極的大笑,笑著笑著,兩行滾燙的老淚便順著臉上的皺紋奔湧而下!
喬兮月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提著裙擺,一陣風似的衝出院門,那雙因熬夜而略顯疲憊的眸子,此刻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
她快步迎上那幾個滿臉喜氣的報喜官差,從春櫻手中接過一個早就備好的、足有二兩重的銀紅封,笑容燦爛地塞了過去,聲音清亮,滿是與有榮焉的驕傲:“同喜!同喜!各位官爺辛苦了!”
黎子釗高中院試案首的消息,如同一陣春風,一夜之間便吹遍了十裏八鄉。
青山書院的吳夫子更是親自登門,老淚縱橫,直言黎子釗是他此生最得意的門生。
黎家門前,賀客盈門。
喬兮月幹脆在村口廣場上,又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讓全村人都跟著沾沾這案首的喜氣。
直到夜深人靜,喧囂散去。
臥房內,夫妻二人獨處。黎子釗換下了那身被眾人豔羨的秀才服,依舊穿著妻子為他縫製的家常青衫,他隻是緊緊地、緊緊地握著喬兮月的手,那雙總是溫潤的眸子裏,燃著從未有過的、璀璨的光亮。
“娘子。”他開口,聲音因激動而帶著一絲沙啞,“這隻是開始。”
他看著她,眼神鄭重,許下的,是不容置疑的誓言:“八月的秋闈,鄉試的解元,我也定會為你拿回來!”
喬兮月笑著為他斟滿一杯桃花釀,眼中滿是溫柔與驕傲。夫君的前程,已然扶搖直上。
當晚,她除了寫一封報喜的家書,另附了一封密信。
燭火下,她的筆尖在紙上劃過一道冰冷的鋒芒:
“……父皇,母後,今日家書,隻為報喜。夫君子釗幸不辱命,於院試中得中案首。一路走來,他寒窗苦讀,兒臣皆看在眼中。尤為可喜者,非其功名,而是其心誌。他不再困於經義,而能放眼民生。今附上其考場拙作一篇,文中觀點多有稚嫩,卻也有一二可取之處,或能博父皇一笑。見兒女輩亦有心為國分憂,想來父皇定會欣慰。另,青河鎮春耕事宜已畢,授衣女學亦已開張,待秋收之後,兒臣必攜夫君,一同回京,侍奉膝下。”
寫罷,她將信折好,滴上蠟封,交予暗處的朔風。
這封發往京城的密信,藏著的不僅是夫君的前程,更是她伸向朝堂權力中心的第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