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向死而生,以身為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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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全完了……天要亡我大周啊……”
    老郎中那一聲絕望的囈語,像一柄重錘,敲碎了安康縣衙內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
    絕望,如漲潮的海水,無聲無息地淹沒了每一個人。
    神機營的鐵血將士們,看著吐血昏迷的公主,看著那具被天雷劈得麵目全非的太子“屍身”,臉上是信仰崩塌後的茫然。
    黎子釗抱著妻子,那顆因習讀聖賢書而沉穩不驚的心,在這一刻被撕扯得鮮血淋漓。
    懷中人微弱的呼吸,像一根最細的毒針,紮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痙攣。
    他猛地抬頭,那雙總是溫潤的眸子,在這一刻,被一種決絕的、近乎瘋狂的血色所吞噬。
    他小心翼翼地,將妻子平放在一張還算幹淨的床榻上,用自己的外袍輕輕蓋住她冰冷的身軀。
    他沒有去管那些束手無策的郎中,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黎家子,也不是那個前途無量的案首。
    他隻是一個,即將失去全世界的男人。
    他站直了身體,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個巨大的、盛滿了清水的浴桶前。他不是去道別,他腦中反複回響的,是妻子在引雷前喃喃自語的“乾坤雷膽,逆衝陰陽”。雷法之後,為何是焦炭?這不合道理。他是一個讀書人,他信“格物致知”。他俯下身,不是去探查脈搏,而是想從這具被天雷劈過的“法體”上,尋找妻子那套理論的蛛絲馬跡。
    然而,借著燭光,他瞳孔猛地一縮!
    那具焦黑的軀體上,本該被天雷燒灼出的、樹枝狀的猙獰焦痕,非但沒有潰爛,邊緣處竟……竟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新肉般的粉色!
    黎子釗心頭狂跳!
    他瘋了似的,一把撕開周景琰胸口那早已燒成布條的衣物。
    焦黑的皮膚之下,那顆本應停止跳動的心髒位置,竟有一團柔和的、金色的光暈,在水下頑強地閃爍!
    那光暈所及之處,焦黑的死肉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融,一絲絲鮮活的、嫩紅的肉芽,正在頑強地、從死寂的焦炭之下,破土而出!
    是靈泉水!
    是月兒引來救治景琰的靈泉水!
    它沒有失效!
    它還在!
    這是不是證明,月兒,她還在!?
    “神……神跡……”老郎中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當他看到那焦黑皮膚下透出的溫潤光澤時,整個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呆立當場!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去觸碰,卻又在半空中猛地縮回,對著那浴桶,對著桶中那具焦黑的“屍體”,五體投地,老淚縱橫。
    “這不是醫術……這是造化!是起死回生的仙法啊!”
    黎子釗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瘋了似的舀起一捧浴桶中的“神水”,轉身便要衝回喬兮月的床邊!他要救她!他一定能救她!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臥房的門便被一股巨力轟然撞開!
    “不好了!黎先生!”一名年輕士兵淒厲的慘叫聲從門外傳來,他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比見到巫神還要驚恐的神情!
    “黎……黎先生……”他驚恐地看向黎子釗,聲音都在發顫,“我……我胸口……好癢……”
    他說著,竟不受控製地伸出手,狠狠抓向自己胸前那早已結疤的傷口!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他竟硬生生將那塊結好的血痂撕開!
    沒有鮮血流出。
    從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下,一個紫黑色的、黏滑的、如同蠍子卵般的“肉芽”,竟頂著嫩紅的血肉,緩緩地、一寸寸地鑽了出來!
    它仿佛有生命般,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便開始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血肉,緩緩蠕動、生長!
    “救我……它在……吃我……”那士兵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絕望的悲鳴,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渾身劇烈抽搐。
    而他周圍,所有被“橘神膏”治愈過的士兵,都如同被傳染了一般,在同一時間,發出了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呻吟!
    舊方已廢!
    新疫再生!
    黎子釗手中捧著的“神水”,一滴滴從指縫滑落,他卻渾然不覺。那剛剛燃起的、足以燎天的希望之火,被這更恐怖、更詭異的現實,澆得一幹二淨。
    他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了妻子在昏迷前,那句“我是這個世界的罪人”的含義。
    天雷沒有殺死巫神。天雷與真龍之血的結合,反而催生出了一個更恐怖、更無法理解的怪物!
    而這個怪物,以孢子的形態,隨著那場雷雨,飄散到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
    它,已經進化了。
    “月兒……”他回頭,看著床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妻子,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無能為力”的鈍痛,狠狠地戳擊著他的心髒。
    他跪倒在床邊,死死握住妻子冰涼的手,這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第一次,發出了困獸般的、壓抑的嗚咽,“是我無能……是我護不住你……”
    他絕望的呼喚,仿佛穿透了無盡的黑暗,觸及了那縷瀕臨消散的殘魂。
    床上,那個早已沒了聲息的人,手指,幾不可察地,輕輕動了一下。
    “夫君……”
    一聲微弱的、帶著無盡疲憊的呼喚,從他身後響起。
    黎子釗猛地回頭。
    喬兮月,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
    她雙眼依舊蒙著白布,那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可她的背脊,卻挺得筆直。
    仿佛一株在暴風雨中被摧折,卻又在廢墟之上,頑強地、重新抽出新芽的青竹。
    她“聽”著屋外那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又“感受”著隔壁房間裏那股頑強的新生之力。
    最後,她“看”向了黎子釗。
    那張慘白的臉上,竟緩緩地,綻開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很輕,很淡,卻帶著一種足以讓鬼神都為之動容的決然與瘋狂。
    她抬起手,輕輕撫上自己那依舊刺痛,看不見一絲光亮的眼睛,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夫君,普通的法子,沒用了。”
    她緩緩從床上站起,赤著雙足,一步一步,走向黎子釗。
    她將自己冰涼的手,放在他溫暖的掌心。
    “我耗盡了積分,錦繡也陷入了沉睡。但在它徹底沉睡前,用盡最後的力量,為我解析了那個‘巫神’符號的一角……”她抬起手,蒙著白布的雙眼“看”向虛空,仿佛在回憶那最後的畫麵,“那不是符文,那是一片我從未見過的星圖,和一句殘缺的古語……‘風暴之眼,舊神安眠’。”
    她頓了頓,抬起頭,那蒙著白布的雙眼,仿佛能穿透無盡的虛空,死死地鎖定在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方位。
    “我要去……那座島!”
    “我要親眼看看,那個創造了‘巫神’的‘同類’,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