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綾
    【1】——大霧襲城
    沒有人知道一切是怎麽開始的。
    窗外起霧了，當建築裏的人注意到的時候，大幅落地玻璃外原本明媚燦爛的陽光不知何時消失殆盡。
    大量灰白色的霧氣充斥著玻璃外的天空，原本隻是薄薄淡淡一片，漸漸的越來越濃，很快連帶天光也一同暗了下來。明明是下午兩三點的白日，看起來卻像是日暮將盡的黃昏。
    唐四清在落地玻璃旁的貨架邊停步，伸手按停藍牙耳機，同時解除了防噪音模式，側頭看向窗外，腦子裏不知怎麽的蹦出了四個字：逢魔時刻。
    逢魔時刻，大多數時候指得是下午5點到7點之間的黃昏時段，出自陰陽道，指得是這個時段容易發生一些超自然的事件，也是人和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段。
    明明隻是源自故事的一個虛假說法，可這一刻，她心裏卻沒來由的突了一下。
    這是一間位於三線小城邊緣位置的中型超市賣場，距離鬧市區較遠，附近除了一間加油站、幾棟居民住宅樓、和城區連接的高架車道，便是大片仍處於建設開發中的空地和未成形建築。
    附近唯一熱鬧的就是這間超市賣場所在的綜合商業建築，建築呈長方體外形，最高隻有三層，占地麵積較大。
    超市賣場占了建築一層左側的一個直角區域。
    這是工作日的午後，商業建築內人不算太多，大部分都集中在樓上的購物餐飲區域，超市賣場裏人很少。
    賣場兩側都是大幅的落地玻璃，天氣晴好的時候窗明幾淨，光線充足，因而當天氣發生變化的時候，賣場裏的人很快便發現了。
    “哇，好大的霧啊！”
    “是啊，怎麽突然就起霧了，明明剛才還有太陽的……”
    “今天天氣預報沒說有霧啊，而且這個季節，西城從來沒起過這麽大的霧。”
    ……
    在賣場裏幾人議論的聲裏，玻璃外的天光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變得愈發暗淡，灰白色的霧氣濃重交織，逐漸轉成了深灰色，外麵的一切都淹沒在霧氣之中，可見度大約隻有三、四步。
    這樣的奇景，周圍的人都是生平僅見。
    不遠處，有刺耳的刹車聲傳來，輪胎與地麵的刮擦聲尖銳刺耳，但顯然緊急刹車並沒有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濃霧裏很快傳來了金屬撞擊聲。
    砰的一聲！
    很快，又傳來第二聲、第三聲……
    那是高架橋的方向，就在這棟建築區域的正對麵，中間隻隔了一個較大的地麵停車場和綠化帶，大霧阻隔了兩邊的視線，卻沒有阻隔聲音的傳遞。
    是車禍！
    這一刻，幾乎賣場裏麵的所有人都朝落地窗聚攏過去。巨大的刹車聲和撞擊聲頻頻響徹在空氣裏，眾人臉上茫然的表情頓時轉成了驚懼。
    唐四清擰緊了眉頭，聽這動靜，這不隻是單一的車禍，而是大型連環交通事故！
    怎麽回事？霧氣出現的速度雖然快，但依然有一個時間過程，高架橋上的車子應該早有警惕放慢車速了，為什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就好像——高架橋上的車子為了要躲避什麽，顧不得原本行駛的車道，胡亂衝撞，這才導致了這場連環車禍……
    一連串的金屬撞擊聲後，是動靜更加巨大的重物落地聲，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擠壓和解體的聲音，最後哄的一聲巨響，即便有濃霧阻擋，超市裏的人也看到在霧氣裏騰起的若隱若現的紅色火光。
    天啊！這是——有車子從高架橋上直接撞落下來了？！
    有人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反應快的人已經取出手機開始報警和叫救護車，有人火速打給自己的家人，詢問對方那裏的情況。
    也有人正商量著，要不要穿過停車場，去高架橋那邊看看，但附近最近的下高架橋的路口在穿過停車場和綠化帶之後還要沿行車道朝左側走上幾百米，外麵這麽大的霧氣，眾人總覺得心裏發怵，都有些遲疑。
    唐四清見已經有人撥打了救護和報警電話，便開始上網查看外界的消息。
    照理說，突然起這麽大的霧，通訊公司和一些訊息平台會快速出各種災情預警通知，可她快速查看之後，發現平台上沒有任何與大霧預警相關的消息。
    倒是一旁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孩留意到了手機上原本正在播放的某博主直播視頻。
    那個是西城本地的博主，專門發布尋覓美食直播，那人原本正在一家巷子裏吃甜品，甜品店很小，店裏客人也不多，座位不少都是露天的，他正吃著東西，四周圍同樣彌漫起了大霧，霧氣由淡轉濃，隻是片刻，視頻畫麵裏那人周圍的場景就漸漸因隱沒在灰色霧氣裏。
    那博主起先詫異於周圍的霧氣，隨後卻把注意力轉回手機屏幕，驚詫於在線觀看人數的驟減，發現一下子少了將近百分之八十的觀看人數。
    他直播有一段時間了，人氣向來穩定，從沒出現過這種大量在線人數同時離開的情況。
    他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身後彌漫著濃霧的巷子裏突然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
    那聲音突兀，啪的一聲，落地時伴隨著沉悶且古怪的動靜，像是某種原本厚實鮮活的東西摔裂了開來。博主被嚇了一跳，因為大霧阻擋視線看不清楚，他側頭細聽了會，加上仍在線的那些人的留言慫恿，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因為直播，他的手機是被支架固定在桌上的，他考慮到拍攝效果，並沒有取走手機，而是稍稍調整鏡頭方向，衝著鏡頭外的甜品店店員說了幾句，便起身朝後麵走去。
    身在超市賣場內的眼鏡女孩便是因為這個博主起身的動作才沒有關掉直播，選擇繼續看了下去。
    小巷的灰霧同樣很大，博主隻走出了幾步，身影便有一半隱沒在了濃霧裏，他似乎探頭朝重物落地的地方打量幾眼，嘀咕了一句“奇怪，怎麽沒有”，之後，他遲疑著朝手機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是選擇朝另一頭再走幾步。
    博主的身影很快就完全隱沒在了霧氣裏，直播畫麵太過安靜，而周圍打電話的人聲又吵雜一片，那人當即把直播聲音調到最大，也就在這個時候，直播畫麵裏突然傳來一道驚悚的慘叫聲。
    那叫聲淒厲嘶啞，像是極度受驚時才會發出的聲音，並且很快轉成了慘嚎。
    眼鏡女孩手腕一抖，差點把手裏的手機丟出去。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你在看——這是直播嗎？西城路路俠？我知道這個博主！我也看過他的直播！他怎麽了？”
    “不是吧，你們現在還有心思看什麽直播？外麵出了這麽大的交通事故！做個人吧！”
    ……
    被懟的幾個人並沒有懟回去，他們都死死盯著眼鏡女孩手裏的手機屏幕。
    被淒厲慘叫嚇到的不止他們，還有那家甜品屋的店員和另外一個客人，他們的身影出現在畫麵裏，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博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灰色大霧阻擋了周圍的一切，他們隻能看到甜品店附近的一截牆壁，兩人相互拉扯著朝那邊走了幾步。
    濃霧之中，突然伸探出來一隻血淋淋的手，下一個瞬間，那隻手又迅速後縮，消失在濃霧裏。就好像，手的主人被某種巨大的力度拖拽住，讓他尚未來得及從濃霧裏現身，又飛速消失在濃霧裏。
    鏡頭兩邊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可就在這個關鍵時候，直播的畫麵一頓，視頻卡住了，片刻之後，直播信號徹底斷了。
    “我去！你們剛剛看清楚了嗎？那、那是博主的手嗎？”
    “我不知道啊！血糊糊的，我都沒看出來那是隻手……”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真是霧嗎，不會是什麽有毒腐蝕的氣體吧？”
    “超市賣場的門是自動的玻璃感應門，如果這霧有毒，我們要不要找超市裏的工作人員把感應門給鎖了？”
    有人質疑：“可就算有毒，那手也不該是那樣子吧？”
    也有人焦慮：“超市連著購物城，那邊出入口更多，鎖了超市感應門也隔離不了大霧吧……”
    ……
    唐四清就站在那幾個人不遠處，雖然沒有看到手機直播裏的畫麵，他們的對話她卻聽的一清二楚。
    從發現外麵起霧開始，她心裏始終有種說不清楚原由的危機感和緊張感，就好像是十幾天前因為某個特殊奇遇而引發的一堆猜疑即將揭開答案——還是最壞的那個。
    她想到什麽，穩住砰砰直跳的心髒，開始撥打電話。
    現在這麽多人在撥打報警和救護電話，線路肯定繁忙，唐四清點開微信，隨意打開對話框，撥了一個語音電話。
    沒有等待音響起，語音電話直接跳斷了。
    對方手機正在通電話的情況下，語音電話打過去的確會自動跳掉。唐四清沒停頓，又換了一個對話框再次撥打語音電話，電話依然被跳斷了。
    她直接發消息，消息顯示發送未成功。
    她關掉微信，打開通訊錄撥打電話號碼，那頭依然是嘟嘟嘟的忙音。
    最後，就連片刻之前還能打開的網頁也都打不開了。
    四周圍的人也很快發現了這個情況，他們有些原本正在和家人通話，有些打通了救護車和報警電話，有人正上網尋找更多的消息，可此刻，一切通訊都被截斷。
    信號斷了，無論是網絡還是移動通訊。
    “這怎麽可能？居然連電話都打不了了！”超市裏的人愈發焦躁不安，他們早已習慣了從手機上察看獲悉外界的一切，此刻失去信號，大家都覺得自己變成了瞎子和聾子。
    唐四清心頭也難免焦躁，可她同時也很清楚，像這樣所有的網絡通訊信號在瞬間全部消失的狀況完全不符合常理。
    網絡科技發展至今，信號遍布全球各地，即便此刻西城遭遇了比大霧更惡劣的大型氣候災難，信號也不會一瞬間全部被截斷。
    出現一個異常狀況可能隻是湊巧，但這麽多異常狀況湊在一起……
    “唉，你們誰看過《迷霧》這部電影嗎？”超市裏有人沒辦法獲悉外麵的消息，隻能努力朝著周圍人輸出，“都沒看過嗎？我們現在這情況簡直和那裏麵一模一樣！”
    大家多多少少看過一些災難片，最熟悉的還是喪屍電影，有人立刻加入討論，完全沒看過這類電影的人則湊在一旁聽。
    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在一通激烈輸出之後都覺得自己有些瘋了，不過就是一場異樣的大霧罷了，怎麽就把科幻電影裏的東西扯到現實裏了呢？
    狂犬病、脘.病.毒都出現這麽久了，也沒見哪裏就真發生了這類疾病災難……
    唐四清沒出聲，她一邊聽著周圍人議論，一邊抬手，快速且利落將一旁貨架上的盒裝巧克力、糖果、能量棒、餅幹、小蛋糕朝著購物車裏搬。
    她拿的都是包裝盒最大的那類，很快，原本就被各種食品、礦泉水、飲料填滿的購物車頓時被堆得高高疊起。
    她再次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大霧，正準備推著購物車去收銀台，玻璃窗外的灰色濃霧裏卻突然有動靜傳來，突然間，幾雙手重重拍在了玻璃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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