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在沒有親眼見到城郊的狀況之前，正常人根本沒辦法理解“城市異化”這四個字。
    他們也是在入住登記的時候簡單和自衛隊的人說了說，對方很忙，臨時安全區內還有兩家醫院、一家購物中心隻是暫時隔離，還沒來得及清除遊蕩在裏麵的怪物，馬路街角也還有不少等待處理的屍體。
    那張“紅舌怪物試驗”記錄紙上的內容，自衛隊的人也知道一部分，因此就算沒辦法理解，也不認為他們在胡說。
    相反，對方表示會在第二天再派人過來詳細了解一下他們說的情況，並叮囑他們最好暫時別外出，畢竟是非常時期，安全區建的又匆忙，無法保證區域內沒有漏網之魚，他們沒有車，還是待在建築內部更安全一些。
    晚上七點，唐四清洗完澡，從裏到外都換上了幹淨的衣服，穿在最外麵的仍然是方便運動的防水衝鋒衣套裝，淺灰色上衣，深灰色褲子，像這樣防風防水非常適合戶外的衣服她買了很多套，因為懶得挑選，都是同款同色。
    這種顏色也耐髒，即便她重換了一身幹淨的，其他人也看不出來她換過。
    她走出浴室後，把自己整個人攤平在大床上，這暫時的安定，讓她長長舒了口氣。城區臨時安全區的情況確實讓她以及鄭瑩張昱他們都感到心裏一定。
    紅舌怪物雖然可怕，但畢竟不像喪屍病毒那樣會造成大麵積傳染，隻要部隊、民眾反應過來，就能拿起武器反擊自救。
    現在更讓唐四清擔心的反而是城市異化的現象，還有至今仍舊完全中斷的信號，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情況怎麽樣，等離開西城後，她到底是繼續西行，還是回家。
    可她還沒有找到姐姐——甚至都沒能抵達計劃裏姐姐失蹤的那片地區。她們曾經的家，現在於她而言就隻是一套房子而已……
    完全放鬆下來的身體很快感覺到了饑餓，從早上開始逃離計劃到現在，她隻吃了一個小麵包，在美容館喝了一瓶瓶裝咖啡，逃離的途中精神高度緊張不覺得餓，此刻精神稍一放鬆，疲憊和饑餓便成倍席卷而來。
    賓館房間不大，三十多平米的標準間，她排查完攝像頭，鎖門鎖窗拉上窗簾後，裏麵就成了完全屬於她的私人空間。
    之前在美容館，雖然晚上也有獨自休息的時間和空間，讓她可以偷偷加餐，但她基本都挑選了氣味不會發散出去的簡餐，隻為了吃飽能夠維持體力。第一晚她吃的是咖喱飯，第二晚是牛肉漢堡，且都已經冷了，食物失去熱度，口感便大幅下降。
    而白天，和其他人共處一室，她基本都在啃麵包牛肉幹這類幹糧，雖然也能吃飽，但總是有種吃了但又沒吃的感覺，所以今晚她打算給自己弄一點熱食。
    唐四清有點低血糖，此刻胃部餓得一抽一抽的疼，連忙從空間裏取出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先喝起來。
    這是兩天半前在城西購物城囤買的。奶茶保鮮時間短，常溫放置最多7到8個小時內就得喝完，依照空間時間流速，一個星期內能保持新鮮度，二十四天以上開始變質。
    她當時以為自己馬上要離開西城，下一站是個更小的縣城，她怕那裏熟食飲料品牌種類不多，因而囤了二十多杯各式奶茶水果茶，分熱飲和冰飲，打算在變質之前全部喝完。
    現在剛剛好，能幫她快速補充糖分。
    她拿的這杯是熱奶茶，本想著已經過了空間裏的兩個半小時，奶茶應該已經冷了，哪知一入手卻發現奶茶依然溫熱，像是剛剛做好的那樣。
    唐四清微微蹙眉，塑杯做燙的不好，所以她記得她當時叮囑過店員熱奶茶溫度不要太高，要溫熱的，難道對方弄錯了，全部做了比較燙口的，所以經過兩個多小時才變成此刻剛好入口的溫度？
    她想了想，又從空間裏取出一杯冰奶茶，冰奶茶做的都是去冰，從表麵上看不出來什麽變化，但杯身入手，的的確確還是冰的……兩個多小時，冰奶茶會完全變成常溫還是會依然保留一些冰度？
    唐四清思索著，又一一取出數天之前在不同城市購買的打包熟食查看比對，甚至查看了在美容館那晚儲存的熱水，最後她收起所有東西，視線落在手腕上的那個菱形標記。
    她心裏隱隱有個猜測，卻又覺得這猜測太匪夷所思，可如果猜測成真——想到這裏，她再次從空間冷凍櫃裏取出一小盒冰激淩。
    冷凍櫃進空間後，因怕時間流逝冰層融化，所以她會定期取出冷凍櫃和冷藏櫃通電加固冰層。上一次加固冰層是之前在西城過夜那晚的賓館裏。
    不知道是不是才加固過冰層，這盒冰激淩雖然經曆了兩、三個空間小時，但依然凍得很硬實。她把那盒冰激淩放置在冰奶茶旁邊，猜測無用，試驗才能出結論，最多兩天天之後，她就知道答案了。
    這個猜測的出現讓她心情變好很多，之後，唐四清在熟食打包區挑挑揀揀，最終取了一份香辣牛肉米粉和一份拌鹵味出來。
    牛肉米粉是在自駕行的第一站城市買的，粉湯分離的打包方式，牛肉湯和之前兩晚吃的其他食物一樣，經過空間內數個小時的流逝，此刻已經完全冷了。
    拌鹵味是冷食，裏麵有牛肉牛百葉豬耳海帶嫩筍豆幹，開盒即食。房間有電，她從露營物品區找了個小電鍋出來，先把冷掉的牛肉湯放入加熱，等煮開之後關掉，然後放入米粉，還有打包袋裏的小包香菜蔥花和胡椒粉。
    瑩白的米粉浸潤了帶著紅油的香辣湯汁，碧綠的香菜蔥花點綴其上，她拿出筷子攪動一下，麻辣鮮香味撲鼻而來。
    災難突發的第三晚，她感覺自己的食欲終於有些恢複了。
    唐四清拿出勺子率先喝了一口湯，這家牛肉米粉也很有名，用的是正宗黃牛肉，牛骨湯奶白濃鬱，加上微微的鮮辣，豐富的口感頓時讓她滿足的長長歎了口氣，感覺自己完全活了過來。
    姐姐說的果然是對的，不管遭遇多大的困境，都要找到一種自己喜歡的減壓方式，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愉快起來，苦中作樂好過杞人憂天。
    前者會獲得繼續前進的動力，後者隻會讓人喪失鬥誌。
    姐姐不在身邊的這一年裏，她一直都牢記她的話。
    唐四清一邊吃著熱騰騰的晚餐，一邊打開手機，找到之前下載好的戶外求生工具使用視頻，繼續給自己加強技能。
    八點，她清洗收拾完鍋具和垃圾，重新丟回空間，挪了一個沉重的椅子堵在門後，和衣躺上床，取出一條絨毯搭在身上，開始睡覺。之前兩天她基本每天隻睡五個小時，睡眠質量也不好，現在有條件，自然要抓緊休息。
    她給自己調了一個六點的鬧鍾，也沒有開末世小說閱讀，完全放空自己的腦袋，閉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有動靜，但這動靜入耳並不太響，似乎隔著什麽，在距離她很遠的地方。
    唐四清的意識很快清明起來，她睜開眼，快速把絨毯收入空間，同時起身來到了窗口旁。
    賓館的窗簾有兩層，一層厚實的遮光簾，一層紗簾，現在兩層都拉攏的嚴嚴實實，她站在窗戶邊上，小心掀開一點縫隙，朝外查看。
    三樓的高度，加上城區其他建築的遮擋，看不到太遠，但因為賓館沿街，視野開闊，總能看到一些情況。
    然而，緊閉的玻璃窗外，卻是一片灰蒙蒙的暗色，就連樓下的街道都看不見了，隻有隱約微黃的光從下方透上來，唐四清知道，那是樓下路燈的光，她的房間在三樓，距離路燈非常近。
    又起霧了！是和那天下午一樣濃重的灰色大霧！
    不遠處的灰霧裏，傳來紅舌怪物嘶啞的吼叫聲，還不止一道，期間夾雜著門窗被撞擊的聲響、玻璃的破碎聲，還有緊隨其後的建築內人類驚惶無助的叫聲……
    睡覺之前還寂靜安定的安全區像是再次淪陷了。
    遠處，轟隆隆的聲響一陣連著一陣，像沉悶的雷聲，更像是建築樓被擠壓後破碎倒塌的聲音。
    在這種聲音裏，她感覺到自己的四周圍都在輕微的震顫。
    地震！？
    不，比地震弱很多，就像是哪一處地麵或是樓體開裂崩落後的動靜所導致的附近建築的輕微顫動。
    唐四清的心沉了下去，這動靜，該不會是……西郊那邊的城市異變蔓延輻射過來了吧？
    **
    唐四清被吵醒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多，之後再也沒敢睡過，紅舌怪物不比喪屍好殺，外麵灰霧彌漫，能見度極低，就算有熱武器也根本無法瞄準。
    更何況，即便紅舌怪物的視力被灰霧所限，它們的聽力也比人類敏銳。
    灰霧不散，就算是自衛隊也不敢冒然外出對上紅舌怪物，更何況是普通人。
    而外麵的怪物，卻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一直在撞擊建築的門板和玻璃。像她所在的賓館倒還好，因為大門口有鐵柵欄門，而她所處的房間又在三樓，窗戶高，房間門距離大門也遠，怪物短時間裏不可能闖到她門口。
    但夜晚待在建築一樓的其他人卻遭殃了，玻璃被破開後，躲在室內的人即便知道紅舌怪物視力的特點，也很少能保持絕對的靜止和安靜。
    尤其身邊有同伴的，隻要有一個人繃不住發出聲音，就等於在黑暗中給怪物指明了方向。室內空間狹窄，想要和怪物保持安全距離基本沒有可能，到處試探亂舞的紅舌，很快就能捕捉到獵物……
    唐四清覺得很不對勁，即便臨時安全區還沒清理的醫院和購物中心出了問題，又或是安全區防線因大霧而被外麵的怪物攻破，就他們從西郊一路到這裏所見，怪物的數量也不可能造成這麽大麵積的夜襲。
    而此刻外麵怪物的吼叫聲此起彼伏，就像是互相回應的獸群，光聽聲音就能知道數量眾多，讓她頭皮發麻。
    難道是因為那些屍體異變了？
    不，屍體的數量也沒那麽多，而且大部分的屍體都被清理去了警戒欄外麵。
    所以，是灰霧憑空帶來了紅舌怪物？
    就像是某種——通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形容是否準確，但這的確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快到淩晨五點的時候，城區某處傳來巨大的轟隆聲響，比之前她聽到的幾次都更響，並且延續了一段時間。
    唐四清有注意到，這巨大的聲響動靜來自賓館所在位置的西麵，也就是白天他們驅車過來的方向。
    整個賓館裏都被這動靜影響到，建築震顫不已，嚇得她以為真的要地震了，忙頂著賓館的被子躲去了桌子底下，還好，震顫感雖然維持了一段時間，但並沒有加強。
    大約因為這次聲響動靜很大，並且維持的時間較長，附近灰霧裏原本嘶吼遊蕩的怪物都朝著聲響的地方而去。
    房間牆角處，唐四清從空間取出的插.電.式小夜燈突然暗掉，像是停電了。
    她按亮手機屏幕，先找到插座處，用手機充電器嚐試了一下。之後，她又走至房間門口處，挪開抵門沉重椅子，撥開貓眼蓋小心查看外麵走廊。
    即便是夜晚，賓館的走廊和大廳也會亮著暈黃的燈光，現在想想，之前吸引紅舌怪物撞擊門窗玻璃的，有可能就是部分建築裏長亮的燈光。
    不過現在外麵走廊也和房間裏一樣，漆黑一片。
    果然停電了。
    玻璃窗外灰色濃霧依舊彌漫，樓下和附近的街道馬路上都安靜下來，再加上停電，路燈也全暗了，整個世界仿佛墜入模糊不清的黑暗裏。
    這種安靜，和她睡前感受到了寂靜安寧不同，是一種詭異的死寂，整個世界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一樣。
    唐四清能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急促、倉惶，不受控製。
    過了不知道多久，外麵依舊沉黑一片，房間角落的小夜燈卻再次亮了，房間外的走廊上，緊急出口的指示牌燈也亮了。她想了想，大概明白過來，這是一家賓館，應該有備用電源，現在是備用電源起效了，隻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她再次靠回沙發上，閉上眼睛暫做休息。
    **
    這次的灰色大霧，直至日次下午才散去。
    賓館的備用電在天亮後就已經停了，估計是發電機裏的燃油耗盡，目前這情況也沒人會去備用電機房加油。
    霧散的時候，她正在鋪了瑜伽墊的房間地板上做平板支撐，窗外傳來搶聲，起先隻有幾道，很快密集起來，聲音有近有遠，期間伴隨著怪物的嘶吼聲。
    她立刻起身，把瑜伽墊收入空間，取過沙發上的衝鋒衣穿上，幾步跨到窗前，依然隻掀開一點縫隙查看。
    灰霧散了，天氣依舊不太好，天空雲層密布，樓下的街道上，有紅舌怪物的屍體，也有人類的。
    昨天還平整的路麵此刻變得凹凸不平，有縫隙橫亙在地麵上，水泥地麵崩開，冒出和購物城附近一樣的黑色物質，路對麵的建築上也有詭異的藤蔓生長垂落。
    城區果然也開始異變了，不過異變的程度不大。
    街道上，一輛吉普車被幾隻紅舌怪物堵在路中央，車窗玻璃緊閉，上方的氣窗開著，兩個身著作戰服的自衛隊員探出身，背靠背正舉著微聲衝.鋒.搶，射擊朝車子圍攏而來的紅舌怪物。
    衝.鋒.搶子.彈.連發，射.速.快，加上兩人合作沒有視線死角，往往在紅舌怪物撲上來之前，就能將之一一擊殺。
    等到那裏的一小群怪物被清除幹淨，吉普車又再次朝前行駛，車內的人時不時按響喇叭，很快，從街道兩旁的建築裏，或是巷子深處，會再次跑出幾隻怪物，之後又再次被探出氣窗的自衛隊員殺死。
    這一看便是經過數次嚐試，最後總結出的自身傷亡最小的清除怪物方式，他們昨天應該就是用這種方法圈出了一小塊臨時安全區。
    這樣的清除方法雖然慢，但卻很節省子.彈，畢竟這個區域警局數量有量，槍械庫裏的搶支和子.彈數量也都有限。
    在支援的部隊到來之前，他們隻能如此。
    這些怪物數量總體不多，相比淩晨起霧時唐四清聽到的嘶吼聲，不過十之一二，應該是那時候沒有被巨響吸引走的漏網之魚。
    可那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動靜才吸引走了灰霧裏大部分的怪物？
    想到這裏，唐四清打開了窗戶鎖，推開窗，探身出去查看。
    三樓並不高，視野有限，她以為自己身處賓館內，沒辦法很快找到目標物。但事實上，她才剛剛探身出去，就確定了事發地。
    有龐大而突兀的陰影出現在左側數百米處，那是一座——山！？